云臻身影离箭似的奔出茶棚,
裴菀不由愣了一下。
她还没问清楚呢。
当即奔至赤兔马前,一跃而上,左手勒了下缰绳,右手抽鞭,追了上去。
燕平满头雾水,得牙齿咯咯作响,也跟着踵迹而去,
“笨笨,你跟我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风呼呼啸过耳际,裴菀见前方的云臻,在一个岔路口往京城的方向驰去,略略放心,便勒了下缰绳,缓慢了速度,等着燕平追上来,她深深吸了几口,望他道,“燕平,你应该知道,我出在苗疆...”
“略有耳闻...”燕平驾着马挡在她跟前,神『色』沉沉道,“然后呢,他是苗疆的人?”
“对,我有个很好很好的哥哥,他过世了,刚刚那位是他的堂兄,我想问问他的事...”少女英的棱角略染了些温柔,清幽的眸子如宝石般溢着柔亮的光彩。
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忍不住有些嫉妒。
“以,你喜欢他?”
裴菀轻轻一笑,“对,我确实喜欢他,可惜,天人永隔,我打算去一趟苗疆。”抬眸,正『色』道,“燕平,我此前跟你说过数回,你的好,我承受不起,而且我也不喜欢。”
燕平面庞绷得极紧,唇角忍不住抽了抽,激声道,“他已经死了,你难道一辈子不嫁人?”
裴菀摇头,面『露』凛然,“我会不会嫁人我不知道,但那个人不会是你。”
燕平脸『色』彻底难看下来,“为么?”身子绷如满弓。
裴菀平静望他,“燕平,你自小以保护我的名义缠着我,么都要问,去哪儿都要跟,我并不舒服,我也不喜欢,我跟你在一起,十分疲惫。”
抿了抿唇,虽是不忍,却终究狠心斩断他的念想,“别浪费心思在我身上,我不会嫁你。”语毕,策马奔腾往云臻方向跟去。
燕平一人一骑,顿在原地,秋风拂过,掠走他眉梢的傲,只留满眼的落寞。
不时,刘环追到此处,瞧见他垂头丧,纵马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殿下呢?”
燕平从喉间挤出一丝涩意,问,“刘环,我真的很讨人厌吗?”
刘环愣了下,他是刘桐的侄子,自小在锦衣卫当值,笨笨每回出宫,叔叔便让他保护笨笨,他比笨笨年长几岁,算是看着这些天潢贵胄长的。
燕平是荣宁长公主的嫡孙,自小金尊玉贵。
而此刻的他,一身傲骨折碎。
刘环叹息道,“世子爷,在下是粗人,说不晓得转弯,你谅解,你追人的方式,确实挺遭人嫌的...”
燕平眼眸睁圆,“有这回事?”
“当然,殿下做么,你要管,不做么,你也要管,你简直跟个管家婆一样。”
燕平脸『色』胀红,狠狠剜了刘环一眼,“你埋汰我呢!”
刘环嘿嘿一笑,“世子,爱一个人不是桎梏她,是真心为她好,我跟随殿下年,她对你呀,是当真没有情意,要不,算了吧。”
“为么算了,我不改?”燕平拔了嗓音,十分不服。
刘环嗤了一声,觑着他道,“你这脾『性』,一辈子都改不了,霍家那小小姐不是挺喜欢你,或许,她是你的缘分?”
燕平得一鞭子朝刘环抽去,刘环飞快躲,掉转马头,往京城方向奔去,
“世子,强扭的瓜不甜,陛下喜欢你,可后面还有个皇后娘娘呢,宫里的事谁做主,你难道不清楚?”
裴菀自小得皇帝亲授武艺,她的天赋是皇嗣中最出众的一个,一身骑术也十分了得,□□赤兔马日行千里,不消片刻便云臻给追上。
秋闱在即,云臻还需疏通些关节弄...
到考试名额,不敢有一刻耽搁。
一面纵马,一面问并骑的裴菀,
“姑娘,你跟着我作甚?”
裴菀也不敢追得紧,“云公子,云臻哥哥是我最喜欢的人,你是他兄长,必定熟知他的事,眼下,你有急事,我不敢打搅,只不告诉我你的去处,待你空闲,我寻你问些事,可以吗?”
她语带着几分讨好,令他心痛极了。
他忍着满腔汹涌的爱意,重重点头,“京城东市有一家潭州『药』铺,是我,七日后,我在那里等你。”
裴菀眼眸亮晶晶的,“谢谢你,云河兄长。”
二人疾驰了一日,半夜至一片密林,裴菀始终不紧不慢跟着。
云臻虽是心急,却也担心她受不住,在一棵树下停了下来。
裴菀这几日连着追他,确实困倦得厉害。
云臻马拴在树下,取下水囊朝裴菀走来。
裴菀腿被磨得痛,下马时忍不住打哆嗦,站着不敢挪步。
云臻担心地看了她一眼,从袖口掏出一瓶『药』递给她,“待会找个地方涂一涂,明日清晨便好。”裴菀接过道谢,她每回出,娘亲都要备些『药』给她,这次出来时间过长,『药』已用完。
云臻帮着她马拴好,了个火堆,掏出块牛皮垫在地上,裴菀慢吞吞挪了过来,云臻行囊里的一袋吃食递给她,手里拧着个么东西去了密林深处,
“你等等,我马上回来。”
裴菀饿极,便掏出他行囊里的吃食,吃了几样,她忽然愣住。
这里头的吃食,样样都是她喜爱的零嘴。
裴菀忍不住有些胡思『乱』想。
身后传来动静,扭头瞧去,见云臻拧着一只雪白的小兔子回来。
他轻车熟路兔子处理干净,撒了些干盐佐料之类,便架在火堆上烤。
“你手艺很好嘛。”裴菀道。
云臻不在意地笑了笑,“我们苗疆之人,靠山为,这些都是雕虫小技。”
“云臻哥哥是不是也很厉害?”
云臻顿了下,颔首,“他很厉害...”
“有厉害?”
云臻犹豫了片刻,捡几样事说给她听。
裴菀听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还落了泪,她擦拭泪痕,望着篝火出神。
云臻见状,烤好的兔腿扯下递给她,“吃点主食,明日还有一日路程呢。”
裴菀目光落在他手指的茧上,厚厚的茧,长长一条。
惯用小刀雕刻的人,便是如此。
她瞥了他一眼,不动声『色』接了过来,小咬了几口,寻思着问道,
“你行囊里的吃食很好吃,你也喜欢吃吗?”
云臻默然,从几何时起,每每外出,都会备她喜爱的零嘴。
这些年,习惯成自然,早已忘了初衷。
“对,我也喜欢吃。”他垂下眸。
裴菀笑盈盈道,“极少有男人爱吃甜食...”
云臻不再接。
夜里,二人上了树杈小憩,裴菀累极,这一觉至天亮方醒,往旁边树杈一望,哪还有云臻的身影,只有他留下的热乎乎的朝食。
细心,善良,还真是像极了云臻哥哥。
难不成云家的男人都这般好?
云臻午后终于赶到京城,他这些年经营意,也积累了些人脉,费了一些功夫,捐了两万两银子,成功获得国子监捐的名额。
苗疆也曾有县学,他参加过考试,相关的文书也准备妥当。
八月初九,三年一度的秋闱如期举行。
京师的考场设在国子监。
...
三日后,考完各科目,云臻的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
这些年来,他嘴里不说,心中却始终存了些念想,他秉灯夜读,日日研习四书五经,总觉得,这般做,便离她近一点。
他如约来到潭州『药』铺,裴菀已等在那里。
她依然做少年打扮,一袭月白长袍,如芝兰玉树的佳公子,执一把玉扇坐在堂屋窗下,慢悠悠冲他笑道,“原来你参加秋闱去了。”
云臻笑了笑,坐在她对面,“你来的倒挺早。”
“早么,我都等你两个时辰了。”语毕,一宣纸摊在他面前,递给他一只狼毫,“云河哥,帮我云臻哥哥画下来,好不好?”
云臻心咯噔了一下,耳根微微泛红,对上她满怀期待的视线,涩声道,“我画得不好....”
“别骗我,你家小二告诉我,你文武双全,怎么可画不好?”裴菀托腮,狼毫往他手心戳了戳,笑眯眯道,“喏...快画。”
云臻奈,接过狼毫,信手在宣纸上画了两笔,
画个旁人,又怕她胡思『乱』想。
怎么都画不下去,
“我们是堂兄弟,实长得有几分像....”他面颊泛红,略有些不自在。
裴菀眼神乌溜溜转了一圈,“成,那你说说你们俩不一样的地方,我来画。”
她把笔夺了过去,还真对着他模样,信手『乱』涂。
云臻余光瞥着她,她一手托腮,一面苦恼着法下笔,小眼神时不时往他身上戳了戳,又胡『乱』画了两笔,跟鬼画糊一样。
果然是字写不好,画也画不好,他低低笑出一声。
小时候可聪明呢,现在越养越笨。
有些后悔替她取这个名儿。
他那宣纸给卷起,扔到纸篓里,“别画了,你想知道他么事,我告诉你便是。”
“你们苗疆,有没有姑娘喜欢他?”裴菀一本正经问,“我每回问他,他总说没有,可刚刚小二告诉我,苗疆每一位姑娘都追求过他,是真的吗?”
云臻满脸错愕,冷冷瞥一眼小厮,视线挪回,落在裴菀身上。
“好像是有一些,不过他这人『性』子冷,不爱搭理人,寻常有姑娘对他示好,碰了钉子也作罢。”
裴菀唇角弯得老,“那他呢,有没有心上人?”
云臻抿着唇陷入为难,“我不知道。”
裴菀泄,又与他闹腾许久,华灯初上,裴菀总算是不依不舍出了。
回宫,先偷偷打听了一番,确认皇帝还未去坤宁宫,赶忙溜去坤宁宫给傅娆请安。
虽是年过十五,裴菀依然爱跟傅娆撒娇,沿着博古架悄悄『摸』入内殿,见傅娆端坐在罗汉床上翻看医书,便径直扑在她怀里,
“娘....”
傅娆被她撞了个满怀,忍不住医书置下,搂她在怀,“你这孩子,整日不着家的,今日又去哪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