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娆无动于衷,双腿搁在床沿,磕磕蹬蹬的,如同戏水的顽童。
帐浮如浪,载着红芒流动,流光溢彩。
随着时光流逝,皇帝的心,凉如冰渣。
他拂了拂鼻梁,决定挽救自己的失误。
“娆娆,你可知,你离开那三年多,朕如何熬过来的?”
帐下那双小脚微的一顿,默了一会,里面传来娇憨的嗓音,“如何过的?”
皇帝挺拔立在帐前,负手而立,长长的影子投在红帐,仿佛罩在她身上。
他薄唇微启,淡声道,“朕整日坐在御书房,心里空空落落的,毫无着处,心口的血一口口往外咳,怕自己越来越颓废,朕决心去边关,整饬边防,可每每朕打了胜仗,便坐在高高的草垛上,仰望头顶的明月….料想,你看到的月与朕眼中之月,该是一样,朕便执树叶吹乐给你听….”
拽着红帐的小手,微微颤了颤。
一行泪珠滑下,跌在腿上,印出一点水渍。
“朕心里很想你,也很不对不住你,朕当初口口声声说不逼你,却又不许你逃,实则是自欺欺人,想叫你自投怀抱….”
委屈的泪水再一次崩溃而下,湿了大片衣裳。
“朕内心其实很清楚,不过是哄哄你罢了,是以你离开后,朕十分懊悔,懊悔当初不该逼你,否则你不会那般决然奔赴潭州,也不会出事…..”
“朕那段时日,特别煎熬,可越悔恨,心里便越念着你,朕盼着能有人与朕谈起你,可惜,所有人生怕触了朕的伤心事,绝口不提傅娆,傅娆两个字成了忌讳….”
“朕心里呕得慌,只能回京,除了看望几个孩子,过问朝政大事,其他诸人朕不乐意瞧,就爱寻你弟弟话闲,朕将他召来御书房,吩咐他说说你以前的事,朕特别爱听,每每思及你少时吃得苦,朕心痛如绞,有一...
回厉害了,咳出满口血,将你弟弟吓了一跳。”
“往后再宣他,他宁死不奉召。”
皇帝说到这里,苦笑一声。
红帐处,那只粉白的小手不知何时跌落,唯余浪花阵阵,清香浮动。
“他不奉召,朕也不能怪他,后来再回京,朕便去你家里走走,你弟弟也不理会朕,任由朕坐在你闺房前的石桌出神。”
“傅坤不搭朕的腔,朕心里不好过,就想与人聊聊你,有一回朕去大报恩寺,不想撞见了你娘,你娘与杨清河的夫人一道上香。”
“二人自然而然聊起了你,杨夫人晓得你出事,你母亲却不知,一个面生的妇人瞧见你娘,火急火燎地朝她哭丧着,说你命苦出了事,还望你娘要节哀,你娘大动肝火,说那妇人咒你,与她辩驳,情急之下,说你与一位叫陈四爷的情投意合,四爷已来家里提亲,可你为了潭州瘟疫,耽搁了婚事,先去潭州,后不远万里守约嫁去了川蜀….”
“‘情投意合’四字,砸在朕的脑门,戳在朕心窝,朕泪如雨下,朕何时与你情投意合,不过是朕单念着你,强求于你,你哪里乐意?你哪里守约?”
“难过之后,朕心里又生出一些希冀,或许你忌惮的是朕的身份,并非朕这个人….”皇帝说到这里,清苦地笑了笑,“当初朕来你家里,该是被你母亲看出端倪,你久久不归,她便以为你瞒着她与朕私奔….那日她抱着杨夫人哭了许久。”
“朕后来处置了那位妇人,料理了此事,着贺攸前去安抚你母亲,说你在外郡游方,一切安好….”
他伸出手,将那垂下的红帐微微拨开,露出一张昳丽绝秀的容,眼尾红红的,被拖出一片殷红,湿漉漉的眸眼,水光流转,如同骤然闯入的惊狐,魅惑娇艳,长裙线条流利裹出曼妙妖娆的身段,整个人活脱脱一只诱人的小红狐。
他眸眼聚起浓烈的墨,直勾勾盯着她,
“你可知朕为何这般做?”
小狐狸红着脸,眼巴巴地摇头,
皇帝失笑,清澈的笑意如水花自眼角跌下,落在掌心,被炙热的温度染烫,覆上她细嫩的下颌,轻喃道,
“朕四处寻你的痕迹,与人说道你,实则是怕自己忘了你,朕想一直一直将你刻在心里,怕时光流逝,没人记得这世上有位悬壶济世的女医,她叫傅娆….”
“陛下…..”滚烫的泪珠夺眶而出,盈盈的水光清晰倒映着他的容。
傅娆双手攀上他的手臂,一点点拽住他的手掌,拉住。
将他一扯。
皇帝瞬势跌落床榻,靠在迎枕。
傅娆埋首在他胸膛,模糊不清道:“陛下,娆娆对不住您…”
皇帝轻抚她肩背,从善如流道,“朕也觉得你对不住朕,那你该怎么补偿朕?”
傅娆闻言脑子一蒙,红彤彤的杏眼哭过后,若狭长的狐狸眼,楚楚动人,注视他,娇嗔道,
“陛下,您什么意思?”
皇帝心虚地耳根泛红,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教养嬷嬷还教了皇后哪些?可否示于朕?”
傅娆挪开身子,慢吞吞将他手推开,“陛下,您是故意的吧?”
“怎么会?”皇帝一本正经道:“朕...
能临时着人编出那玩意儿?”
傅娆小脸垮下,看来逃不掉了…
她抿抿嘴,做了几番思想斗争,慢吞吞的忙起来…
…
“陛下,我真的嫁给您了吗?”
“当然,你是朕的皇后,是朕的妻子……嗯…”
“陛下…可不可以不要碰别的女人…娆儿不愿…”
“朕…有娆娆足矣…”
对上他眼底的揶揄,傅娆反而不乐意了…
皇帝吸气,忍着难受,克制着问:“皇后,不是十项全能术吗?嬷嬷是怎么教你的?就这点本事?”
“陛下…”傅娆快哭了,他这嫌弃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傅娆不服输的那股劲儿又上来了…
半晌,皇帝俊脸绷得极紧,眼底幽深如黑沉的旋涡,拍了拍她,叹气,
“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