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知不觉停下,傅娆在牌坊边下了马车,塞了银子给车夫,背着行囊往走,心下琢磨着,明日要不要带着笨笨去津的表姨家住一阵子,待他离开再回来,可一思及他刚刚那模样,傅娆心中五味陈杂。
青石铺成的路砖被雨水洗刷的油亮,脚下略滑,她沿着小坡小心翼翼往上攀沿,骤然,上方岔路涌来一群人,为首的那位穿着褐『色』的薄褙,梳着『妇』人髻,四十来岁,满脸泪痕,跌跌撞撞。
傅娆定睛一瞧,认出来人,惊道,“刘婶,这晚了你怎在这?”又扫了一眼身后十几位街坊,人人面含惊惧,问,“发生了什事?”
刘婶是傅娆的邻坊,她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儿,叫留芸,留芸与笨笨极是投缘,绣艺精湛,这半年来,笨笨所穿衣裳鞋袜皆出自留芸之手,傅娆早视她为妹妹。
刘婶是傅娆,眼泪登时滑了出来,连忙迎上来拽住傅娆的手腕,惊慌失措道,“笨笨娘,怎办才好,留芸被七曲胡同的二痞子看上了,二痞子要纳她为妾,留芸不肯,二痞子将留芸绑起来放在一艘船上,说要淹死,要嫁给他,我是刚刚得训,现在喊上她几位叔伯一起去瞧”
傅娆闻言脸『色』一沉,紧紧扶住她,“我一道去。”
一行人顺坡而下,来到眉山河边,借着渡的灯火,瞧河水正中飘着一艘小船,小船竖着一根木桩,木桩上绑着一穿碎花衣裙的姑娘,正是留芸。
不远处几位浮浪年端着圈椅,三三两两坐在渡的围栏内,一个个神『色』倨傲,嬉皮脸,满是挑衅和自得。
正中那个大腹便便,面额油腻,粗眉下嵌着一双豆子眼,两腮缀着沉甸甸的肉,瞧着令人倒酸水,
“刘婶,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快些劝你儿应下,跟了老子,有她吃香的喝辣的。”
刘婶扶着腰猝了一,“我呸,老娘就算死不会遂你这畜生的意!”
傅娆搬来半年知这二痞子是这一带的街霸,身边有几个打手,有些难缠。
不多时,刘婶子与刘家跟来的几位叔伯,与二痞子的人打了起来。
傅娆悄悄环顾四周,在不远处的水畔发现一艘小舟,她
二话不说踱步至那下河,将小舟解栓,悄悄摇橹往河中心划去。
河岸酒肆林立,灯火惶惶,映出水面波光粼粼,小舟划一片深漪,轻轻撞在船只上,拍出一片浪花。
待靠近,瞧留芸嘴塞着棉布,只拼命冲她摇头,傅娆不解,放缓橹速,“别急,我马上救你!”
傅娆将小舟划至旁边,正要上船,却留芸胀着脸嗡嗡喊,拼命用眼神往自脚下示意。
傅娆愣住,蹙眉俯首,瞧那船底似乎被洞穿,正有河水汩汩上冒,她若跳上去,船只必沉,且不说她与留芸否活下来,哪怕侥幸得生,留香的名声怕没了,极是歹毒。
傅娆气得咬牙切齿,“畜生!”
二痞子给留芸上了铁链,傅娆随身携带的刀刃济于事。
凭她一人怕是救不下留芸,眼河水已漫留芸的脚背,傅娆迫不得已,仰望河岸灯火辉煌的酒肆茶楼,大喊道,
“来人呀,救命呀,有会凫水的没?”
裴缙正立在酒肆窗下,眺望远方灯火,冷不丁听到傅娆的嗓音,略觉熟悉,俯身往河下探头,他习武之人,眼极好,立即发现了端倪,二话不说命侍卫前去救人。
两名黑龙卫从酒肆窗一跃而下,踏水凌波往傅娆方向掠来。
傅娆状大喜望,抱着木桩稳住两船的距离,喊道,“壮士,她被铁锁拷住了,你们可有法子解开?”
黑龙卫人手一削铁如泥的匕首,两人配合,很快便将留香给解救下来。
傅娆搀着留香躺下,只留香气息奄奄,倒在她怀晕了去,傅娆一边搂住她,一边与二人道谢,却二人如清羽般飞快划水面回了酒肆。
傅娆将留香放好,独自摇橹,刘婶状已来渡迎她。
小舟靠岸,傅娆将留香搀起递给刘婶子,自正待上岸,忽然脚下一滑,她身子往后一跌,整个人仰面栽入水泊。
“啊!”
“笨笨娘!”
裴缙原就关注着傅娆,她突然落水,他几乎是本从窗扑下,朝傅娆划去。
傅娆略通水『性』,却犹然被呛了几水,来不及稳住身形,一只强有的手臂捞了来,钳住了她的身子。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傅娆都忘了挣扎,所有感官停留在胸前那只手上。
河岸的水并不深,裴缙堪堪站得住,他已认出傅娆便是傍晚遇的年。
可手搁在她胸那瞬,还是狠狠愣住,他感觉到手下有绷紧的布料,那布料触水变软,旋即,他触到了一片弹软。
随着她呼吸窘迫,一张一弛,触感越发明显。
裴缙脑子咯噔了下,几乎是瞬发,将傅娆的身体往岸上一推,不管她是否扶稳,他飞快从水下跃起身子,利落上了岸,高峻的身影毫不迟疑顷刻消失在夜『色』。
裴缙神『色』绷紧回到客栈,小金子已给他备了热水,他将自个儿塞入浴桶,热腾腾的水汽烟氲着他的眼,他闭目,手上仿佛残留着那片酥软,他却强行将念头从脑海掰离。
这些年,他出门在外,总有年轻的姑娘前赴后继朝他扑来,为了杜绝,他刻意扮老,甚至不修边幅,总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让自不那般招眼。
他不再招惹任何人。
对方既是扮男装,必不与他有瓜葛。
裴缙不是拘泥俗规的人,是以立即离开。
傅娆惴惴不安回到家,忙碌一番,将自塞入浴桶,重重深吸着气。
刚刚发生的一切似在做梦。
她都这小心了,居然还撞上他,这是什缘分。
被他『摸』的方仿佛不是自的,犹然残留他掌心的温度。
她生养,身段比原还要好,该是瞒不住他的。
他很快就会找来。
她还往哪儿逃?
不,比起逃不掉,她更害怕的是,他发现真相后,该是如何雷霆震怒,她不敢
傅娆忐忑了整整三日,却不裴缙的踪影。
他难道没有怀疑?
裴缙确实没往这一处,他在处理京城送来的奏折。
谢襄已查出了些许眉目,那龙骨的供木商以次充好,牵扯到了朝廷官员,一旦涉及朝廷高官,事情便错综复杂,裴缙心如明镜,他就打算瞧一瞧,这趟浑水底下到底藏着多条鱼。
他相信,谢襄不会让他失望。
正思量着,小金子推门而入,恭恭敬敬递来一碗百合莲心粥,
“陛下,丙伊已查清楚,那夜闹事的是一街霸,平日游手好闲,以欺辱良家子为乐,丙伊已将人处理干净,至于昨夜落水的年,乃附近一医的义子,听说刚来半年,平日帮着医官做些『药』材生意”
裴缙听到这,手中的粥碗失手跌落。
脑海浮现那爷的模样,不,确切的是她的身段再与记忆傅娆的身量相比
医官,扮男装,『药』材生意还有那若隐若现的似曾相识的感觉,所有线索串联起来
裴缙喉咙涌上一血腥,他伏在案上剧烈咳了起来,俊脸通红如血,他睁着眼,死死的盯着前方,胸起伏不定。
千头万绪后,一股巨大的惊喜窜入心,他毫不犹豫,猛然起身,大步朝外冲去。
小金子只觉眼前刮一阵风,他不明所以转身,“子,子,您去哪儿”
脚步还未跨出,却裴缙又跟旋风似的刮了回来。
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忽然局促立在堂屋正中,惶惶四望,手忙脚『乱』道,
“铜镜呢,快些取来!”
“小金子,帮朕这胡渣修一修”
“小明子,快去将朕的衣箱给抬来,给朕寻出那身湛蓝直裰”
“不,那件颜『色』深了,换月白那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