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叫潘公公来,只是例行审问。”沈青琢神色平淡,左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撇着茶盏里的浮沫,“...
潘公公,不必紧张。”
“是是是……”潘东升唯唯诺诺地回道,“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沈青琢眼角余光扫向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的反应,“潘厂公屋子失火时,你在做什么?”
“小的正和当值的太监们一起闲聊。”潘东升神色悲怆,不似作假,“突然有人大喊,厂公屋子走水了!小的立即赶到干爹屋前,但为时已晚,火势太大……”
沈青琢“嗯”了一声,“在此之前,你们有没有听见,屋子里传来任何声音?”
潘东升回想了一下,回道:“未曾。”
“这不对吧。”沈青琢似笑非笑道,“潘厂公在床上的癖好,本大人也有所耳闻。寻常女子进了厂公屋里,那惨叫声都能吓哭小娃娃,昨日怎么可能没有任何动静?”
说到最后,语气越来越冷。
潘东升吓得一抖,结结巴巴回道:“那女子提前被小的下了蒙汗药……”
沈青琢盯着他:“那就更不对了。被下了蒙汗药的弱女子,醒来居然可以第一时间纵火逃走,你那蒙汗药,莫不是假冒伪劣的?”
潘东升:“这……这小的实在不知情啊,大人!小的将那婢女送进干爹屋里后,立即退了出去,至于屋子里后来发生的事,小人一概不清楚。”
“哦?”沈青琢浅酌茶水,不咸不淡道,“那就说说你知道的事吧,比如,你是怎么从东宫太子府,把人弄出来的?”
沈大人态度堪称温和,语气和严刑拷问完全沾不上关系,但潘东升还是吓得冒出一身的冷汗。
好在他已提前准备好所有供词。
潘东升:“回大人的话,小人是趁那婢女出东宫时,半道上用麻袋套上,带回来的。”
“麻袋?”沈青琢微一蹙眉,语气冷凝,“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用麻袋扛着一个宫女,大摇大摆地走了回去?你好大的胆子啊。”
潘东升顿时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诉道:“大人,小的地位卑贱,平日里全仰仗干爹……小的也是被逼无奈啊!”
“你无不无奈,暂且按下不表。”沈青琢起身,走至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大人想知道的是,你是如何躲过了禁军的巡查?”
这样睥睨的姿势,几乎瞬间令潘东升想起了七殿下。
明明是不同的两个人,明明沈大人手中没有刀,脸上也没有血,给他带来的压迫感和恐惧感却如出一辙。
“是、是……”潘东升不断用袖口擦拭着脸上的冷汗,“是禁军的戚指挥使……”
闻言,沈青琢面色微变。
没想到,此事竟与太后一派也扯上了关系。
***
紫宸殿内,光熹帝双眸闭阖,例行打坐修仙。
沈青琢将自己查到的所有疑点一一阐述清楚,怕信息量太大,光熹帝左耳进右耳出,最后贴心地总结陈词道:“综上,此案目前可以明确的几点是——”
“第一,潘厂公是被人蓄意谋杀后纵火焚尸,杀人者有备而来,绝非一时兴起。第二,纵火行凶之人来自东宫,现下不知所踪,锦衣卫一直在查探,却毫无线索,像是有人刻意包庇其行踪。第三,据东厂给的消息,案发&#3034...
0;同时,东厂一宗神秘案卷消失不见了。”
话音落地,光熹帝终于睁开了浑浊的双眼。
他身体底子已坏,沉迷炼丹修仙后精气神也愈发萎靡,身边的人还睁眼说瞎话,奉承圣上的龙体一日比一日硬朗。
光熹帝:“潘崇是被人谋杀的,但杀人凶手北镇抚司抓不住,沈卿是这个意思吗?”
沈青琢立即单膝跪地,拱手请罪:“微臣无能。但微臣接手此案时已过了一整夜,凶手早已逃之夭夭,追查起来确实较为困难。”
“咳咳……”光熹帝咳嗽几声,又开口叫道,“苏怀安。”
守在殿门口的苏公公应声,推开门走了进来,“皇上。”
“你也听见了咳咳……”光熹帝语气阴沉,“潘崇是你的人,你的人被烧成焦炭,凶手却不知所踪,你怎么看?”
苏公公闻言,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老泪纵横道:“皇上,老奴一夜未眠,心里难受啊!”
沈青琢垂下眼睫,保持沉默。
“潘崇不是老奴的人,而是替皇上办事儿的奴才。这么多年来,他也称得上兢兢业业,将东厂治理得妥妥当当。”苏公公擦了擦眼角,哽声道,“老奴做梦也想不到,他竟落得……如此下场。”
光熹帝:“谁说不是呢?堂堂东厂督主,竟死在了一个小小婢女的手上,荒唐!”
苏公公磕了个头:“皇上,都怪老奴管教不严。”
光熹帝歇了两口气,又看向跪在地上的沈青琢,“沈卿你说,这案子,就没法查下去了?”
沈青琢谨慎地回道:“线索是有的,只是顺藤摸瓜,揪出那幕后主使,需要些时日。”
这时,苏公公为他说了句话:“皇上,沈大人办案向来利索,此事确是那奸人有备而来,做得滴水不漏。”
光熹帝青灰色的脸上布了一层阴云,“目前所有线索,都指向了东宫?”
“是。”沈青琢略微迟疑道,“若是皇上不想——”
“朕提你做锦衣卫从三品指挥同知,兼任北镇抚使。”光熹帝打断他的话,“你可有异议?”
沈青琢一愣,迅速回过神来,当即叩首谢恩:“微臣,定不负皇上厚爱!”
“查!”光熹帝挥袖,一槌定音道,“潘崇之死,背后恐有更大的阴谋。此案务必,彻查到底!”
沈青琢:“臣谨遵圣命。”
退出内殿后,沈青琢正欲离开,却听身后传来苏公公的声音:“沈大人留步。”
沈青琢停下脚步,转身安慰道:“苏公公,节哀顺变。”
“唉……”苏公公长叹一口气,“是那小子福薄命浅啊!”
沈青琢拱手:“实乃奸人作祟,苏公公放心,我一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不让潘厂公死得不明不白。”
苏公公闻言,欣慰一笑,又道:“咱家还未恭贺沈大人高升。如今圣上最信任的人,莫过于沈大人了。”
“不敢当。”沈青琢也笑,“苏公公跟在圣上身边多年,论起圣上信任,满朝文武也比不上苏公公一人。”
两人又互相吹捧一番,沈青琢这才告辞。
元妃遇刺一案,查到东宫头上时,光熹帝令他戛然而止。然而,一旦涉及到东厂,光熹帝冒头的疑心病,便再也按捺不下去了。
无论此事真相如何,对方都给他递来了一把趁手的好刀。
***
...
长乐宫中,萧慎也第一时间得到了相关消息。
尽管中间有一点小意外,被先生察觉戚氏掺杂其中,但事情的大体走向仍在他的预料和掌控之中。
以他对先生的了解,此时先生定不会将太后派系也扯进潘崇一案中。
他暂且放下心来,晚膳后躺在冰冰凉凉的玉簟上,鼻尖嗅着先生留下的气味,手心里攥着那件同样沾染了冷香的肚兜。
出了一身的汗后,他不知不觉闭上凤眸,进入梦乡。
但与往常的梦截然不同,这次他竟是作为旁观者入的梦。
金碧辉煌的宫殿中,自四面八方吹来的风,鼓动了龙榻上挂的层层帷幔,影影绰绰间,露出一道清瘦的身影。
他觉得那道身影很熟悉,不由自主走上前,想一窥对方的容貌。
然而,下一瞬,身后响起沉重的脚步声,他不自觉顿住了。
那是一个身材高大,体格健壮的成年男人,一身黑色龙纹袍服,金冠束发,英气十足,但面容极其模糊。
他瞧着那男人往床榻边走去,信手撩开飞舞的帷幔。
他登时睁大了双眼,床榻上被捆缚住的人,竟然是……
先生?
一袭贴身黑色绸缎里衣,领口敞得极开,露出精致又漂亮的锁骨,而那锁骨以及莹润的肌肤上,布满了青青紫紫的红痕,好似点点红梅覆雪,美得惊心动魄。
而他最喜欢的那双雪腕,正被一根艳色红绸带束在一起,高高吊于殿内的雕龙横梁上。
他着急地张了张口,想要唤一声“先生”,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努力,也发不出一丁点声音来。
于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瞧着那男人俯下身,用指尖挑起了先生的下颌,完整地露出一张潮红妍丽的脸。
那男人用拇指指腹揉了揉先生湿润的唇瓣,又拿食指顶开唇缝,夹着舌根轻轻搅弄,低笑着说了句什么他听不清的话。
只见先生眉心颦蹙,忽而扭过脸挣扎起来。
“滚开!不准碰我的先生!”少年又急又怒,在心中厉声喝斥着,拼尽全身力气,想要挪动被钉在原地的脚,扑上去解救他的先生。
那男人却视他为无物,大手自丝滑的绸缎下滑进去,另一只手轻轻松松将先生抱到了自己身上。
“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先生面对着他坐在男人腰上,雪白纤细的身躯被男人宽厚的肩背挡住,唯有朝向他的那只苍白脆弱的脚踝上,系着金闪闪的漂亮的脚链子,随着男人的动作不住轻轻晃荡,发出清脆又好听的声音……
少年整个人石化般愣在原地。
直至男人怀里的先生仰起脸来,水汽氤氲的桃花眼望向他,口中发出如泣如诉的呼唤:“小七……”
“先生……先生!”惊叫声终于破口而出,萧慎骤然睁开双眼。
“呼……”憋在胸腔中的那口气缓缓吐了出来,他躺在床榻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目光失神地盯着屋顶,...
似乎仍未彻底脱离那绮丽又荒诞的梦境。
他……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梦里的一幕太过真切,简直就像是真实发生过的场景。但梦中的先生是他所不熟悉的模样,而那个始终看不清脸的男人,到底是谁?
萧慎猛地从榻上一跃而起,沁满汗水的俊脸迅速阴沉下去。
梦,这只是一个梦而已,做不得数。
他绝不允许任何人,见到那副模样的先生,更别提碰触先生,对先生做出那种……
不论那男人是谁,但凡敢染指先生的人,下场就只有一个,被他剥皮抽筋,碎尸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