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说清楚,谁暗中给你使绊子了?”
华阳公主住了口。有些话,可是说得再明确不过,说得让所有人都知道所指是谁,却不能真的说出口。
“人不是已经回到你身边了?”圣人放缓了语气,“你到底还想怎么样?”
“身份、体面,我女曾经有的一切。”
圣人皱眉摇头,拒绝:“封号不是乱给的。没有功劳之人,万万不能破例。”
华阳公主反问:“那皇后娘娘身边的秦簌簌是凭什么功劳得封县主的?”
圣人愣住,继而哑口无言。好半晌,他摆摆手:“你这请安请得让朕头都要炸了!大年初一,你可真是给朕开了个好头!”
华阳公主适可而止,没有再逼迫,反而是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低了头。
“行了。你先回去吧。改日再说。”
华阳公主福了福身,又说了一串贺岁的吉祥话,才退出去。只是最后,把称呼又直接换成了“阿兄”。
这一会儿工夫,从陛下、到皇兄,再到阿兄。
圣人连连摇头,有些疲惫地倚靠着椅背,着实是被闹得有点头疼。
这件案子有人从中使了手段,不可谓不算纰漏。不仅这一件事,今年已经不止一件政务出了纰漏。圣人皱眉,不得不承认自己精力不济,越来越容易疲惫,退位的心思也越来越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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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阳公主从乾祥殿出来,悄悄松了口气。她拿了帕子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坐上步辇后,又换回淡淡的雍容神情。
真真假假,也只有在心疼月皊的时候,那几声嚎哭才是真。
步辇直接往宫外走,还未出宫,便看见候在甬路一侧的李淙。
华阳公主瞥了李淙一眼,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
“皇姑。”李淙微揖。
步辇停了,华阳公主却并未从步辇之上起身。她“嗯”了一声,算作客气地回应。
李淙此刻,心中颇有些羞愧之情。
“月皊的事情,我有责任。”李淙低声,垂下的眼睑遮了眸中的黯然和悔意。
华阳公主终是轻叹了一声。她开口,温和的语气:“姑姑不怪你没有在廿廿出事的时候保护好她。她出事时,你不在京中,正如姑姑也不在京中不能护着她。所以,姑姑并不怪你没有护好她。但是——”
“她被谁所害,你心中当有数。事情因你而起,姑姑便不可能不怨。”
李淙忍下心口的闷痛,浅舒出一口气,才再开口:“皇姑,我想与月皊见一面,有些话想亲口与她说。”
华阳公主望着立在一侧的李淙。这个孩子,她以前是真的喜欢。“你想见她,我不会阻拦。只是你得先想清楚,你打算怎么做。等你有了决心,再去见她吧。”华阳公主轻叹了一声,“李淙,你是太子。你的一言一行有很多人盯着。你所有的举动,都可以牵连他人生死。”
华阳公主收回视线,让步辇继续前行。
李淙双手相叠,深深揖下去。
良久,他才直起身。胸腔里的悸痛再也忍不住,他抬起一手用力捂住自己的胸口,一阵咳嗽。点点猩红的血迹落在雪色的帕子上。
“殿下,您又咳血了!”立在身后的小太监急得快跳起来,“奴婢这就去请太医!”
“备车。”李淙止了咳,虚弱开口,“我要出宫一趟。”
“现在?殿下,您不去给皇后...
娘娘请安了?”
李淙未言。
他微微抬起脸,望着灰色的天际。大年初一,天地间却一片灰茫茫,是令人绝望的窒息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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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岚斋。
月皊攥着江厌辞的衣角,眼睛红红的。她满脑子里都是江厌辞的那一句“你不是不想去”?
她又一次觉得自己真的是太笨太笨了。她怎么就一无所觉呢?终究是还是连累了别人的念头,慢慢又在她心里头升起。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倒也没注意到江厌辞问她的话。
江厌辞的脸色沉下来。
他忽然握住月皊的双肩,将人拎起来,双脚悬空着。
月皊惊愕地望向江厌辞,一双手下意识地去攀江厌辞的肩。对上江厌辞沉沉的视线。她这才想起来江厌辞刚刚问她的话。
月皊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在江厌辞的注视下轻哼了一声。
江厌辞着实是想了太久也没想到。他这人重诺,最厌恶别人说他不守信用,月皊说他是骗子,他怎能不反复反思。
他将月皊拎起来,正等着答案呢,偏她软绵绵地轻哼了一声。有那么一个瞬间,江厌辞很想将她从窗口扔出去。
当然了,这念头不过只是一瞬间。
“放我下来!”月皊拍了拍江厌辞的肩。
江厌辞将人稳稳放下来。
月皊左看看右看看,确定周围没有人,才指了指自己的唇。
江厌辞皱眉,握住月皊的下巴,抬起她的脸,又凑过去,近距离地去看她的唇。没瞧出端倪,他问:“嘴怎么了?”
“昨、昨天晚上……”月皊嗡声。
江厌辞不解其意地看着她。
月皊简直要怀疑江厌辞是在装糊涂。她脸颊微红,小声说:“说好了对阿娘笑的……骗子……”
月皊咬唇,安慰着自己昨晚被欺负的唇。
就这?
“我笑过一次。”江厌辞坦然道。
月皊愣住,睁大了眼睛,惊愕问:“就笑一下?”
“不然?”江厌辞顿了顿,“所以是亲多久笑多久?”
月皊惊了。她立刻踮起脚尖来,双手交叠着去捂江厌辞的嘴,红着脸低声怒言:“你不要说了!”
江厌辞果真不再开口。
月皊轻哼了一声缩回手,重新站直身子。
“我去洗澡了,才不要理你了……”后半句话软绵无力,嗡声得似乎没有说出声来一样。
昨夜折腾得太晚,所有人只是简单梳洗就歇下了。是以,现在还是大白日,月皊就想去洗澡。
她去了淋浴间,褪了衣衫,才发现忘了带新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