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静枫有点贪恋温暖的被窝, 但是外面显然发生了什么大事。
她这爱看热闹的个性不说,就光是现在自己的身份, 也不好就这样当做无事发生。
终究还是好奇心和那一丝微不可察的担心占据了上风。
她起来穿衣,这大晚上的也不像费力气梳妆,干脆就用手梳理了一下,然后在身后用红绳将头发捆起来,便出了这营帐。
她睡的这地方,在军营深处,声音能传过来,动静可一点也不小。
往外走了几步, 就看见在附近值守的士兵。
她走到那士兵面前问道:“那边是怎么了?”
“我也不清楚, 自入夜我就守在这里,不清楚那边发生了什么。”
看来并不是常规训练了。
城静枫迈开步子往大帐的方向走去,还没有走几步,就看见一身着将军亲卫服的人向她这个方向小跑过来。
看见她之后,抱拳道:“军师!请您前往大帐议事。”
城静枫:“走吧。”
这次她走路的速度快了些, 路上更是确定了自己要做个代步工具的决心。
或是自行车,或是滑板,或是旱冰鞋,起码在这凉州大营内, 比自己用双腿走路快多了。
虽说外面路途会颠簸,但是这大营内, 早就被无数的士兵一步步的压得平摊,压得紧实, 不需要特意去寻找橡胶和减震的材料。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她很快下定了主意, 尽快做一个最基础的出来代步!
决定好的事情一向不会困扰她, 注意力又回到了今夜的“热闹”上。
她开口问道:“今夜是怎么回事?”
那亲卫一本正经地回道:“有战事发生,我按照军中条例,特来请军师前去议事。具体的情况等您到了,自会有人和您细说。”
城静枫注意到,这个主语竟然不是魏定。
之前的话中,都是——将军请您去议事,将军怎样怎样,难道魏定不在?
来到演武场这边之后,动静反而没有之前大了,看来是在她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已经集结出发了。
帐里有灯,比外面月光明亮很多,她一进来,众人都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没有梳精致的发髻,也没有画眉打扮,软黑的头发随意用一根红绳捆在身后,略微有些凌乱,配上一身黑中扬红的军师服装,显得人有些凌厉。
乍一看,好一个俊俏少年郎!
若不是身上这一身衣服,还有那熟悉的面容,他们都有点不敢认。
大家在看她,城静枫也在看他们。
她一进来扫视一圈,很快就发现,自己熟悉的魏定、屠虎、肖胡立几人全都不在。
另外两个今日配合肖胡立防守的人也都不在。
看来是真的出事了。
大家愣了两秒,反应过来这不是什么少年郎,而是他们的军师。
初见那日的印象果然没错,率性而为。
在上首的季关率先说道:“将军带兵出战,季某暂时主事。”
来了两天,这几个人的名字和职位都已熟记。
这季关也是八个副将之一,和肖胡立是同一级职位,而且不论是之前的天气,还是后来她讲算法的时候,他都是和肖胡立一样听懂的那一拨聪明人。
魏定不在的时候季关主事,她觉得可以理解。
城静枫坐到魏定给她专门设的座位上,然后问道:“今夜发生了何事?”
这一次的问话终于得到了答案,但是却并不是很美妙。
原来在夜深后,有日常巡守的士兵快马回来,马上还带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八岁小姑娘。
说是有匈奴趁着夜色正浓,偷偷摸过来,见人就杀,完全不像是以前那样,更看重抢粮食。
城静枫听到他这么说,感觉有些疑惑:“平日里没有布防吗?”
季关说道:“自然是布防了,但是这匈奴往年都是秋收之后才来,现在也没有用上军师提出的那法子,我们原本的布防更多都在要塞,他们估计是小股人马绕路摸过来的。”
可能是看她对匈奴的了解比较少,季关继续解释道:
“为了能快速跑马撤退,往年匈奴基本也都是白日里来,我们的人发现后立刻前往,只要能碰上,他们基本都讨不了好,为了不被我们发现追上,抓紧时间尽快撤退,他们一般也不会刻意花时间杀人,但是这次……”
说到这里,季关顿了顿,没有继续往下说,但是未尽之语大家心里都知道。
这两三年没有大型战事,他们轻敌了。
敌人可不会因为你的松懈而放过你。
不过城静枫还是感觉有些疑惑,就算这事情比较严重,但是 魏定也没有必要亲自出马。
“既是小股人马,为何将军亲自带兵前去追击?”
她这话一出,整个营帐内,瞬间死寂一般,安静的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片刻后,季关的声音带着点沉重:“不知军师可知晓为何将军如此年轻就掌管凉州军?”
城静枫想起自己听说的那些事:“略知一二。”
季关继续说道:“那前来报信的小姑娘形容那些人的衣服和标志,和八年前那一场大战的那一支完全吻合,是呼延拓领的兵。”
季关可能不想让她对将军有误解,所以挑着说了许多。
呼延拓,当年也是和魏大将军齐名的大将,两人都于战事上有很高的天赋。
不过在大雍,呼延拓的名声一点也不好,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战术阴险狡诈,狠辣无比,甚至不顾后果。
当年那一仗,谁也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双方都死伤惨重,魏定父亲和兄长的尸体都没能全须全尾地找回来。
那呼延拓更是直接从匈奴里最大的势力,一下子变得只剩下一堆残兵,听说很快就被别的人拉下马,没了消息。
魏定掌军以后,更是连和他对上的机会都没有,没想到现在居然又出现了。
城静枫听完这些话:“看来这呼延拓,是卷土重来了。”
季关神色凝重:“我们的线人没有传回来消息,怕是凶多吉少了,这个疯子,不知又做了什么。”
城静枫推测:“大概率是重振旗鼓,一举消灭了现在的掌权者,顺便把他留下的心腹都杀了。凉州军八年恢复成现在这样,当年和魏大将军齐名的人,也不可能就这样没了声息。”
她说得直接,将大家心里的猜测直接摆到了明处。
营帐中一时安静了下来。
城静枫看着情况,应该就是类似于战备值班,要是还有什么突发事件,方便迅速做出处理。
通知她来估计也不是想要拿什么主意,就是怕单独不通知她不太好。
见没有人说话了,城静枫假装闭目养神,实则尝试着能不能用那种视角看看外面的情况。
入夜后,瞭望塔上只能看清周围有火光的地方,远处也只能凭借着月色,能分辨有没有大量军队来袭。
还是她自己的能力靠得住一些。
不过这种玄妙的状态,她也不是想进就能进的,尝试了接近三十多次后,小半个时辰都快过去,她才终于成功。
这个时候,距离她被吵醒,已经过去快一个时辰了。
这一片的地形地貌都在她的脑海中,很快就找到了血迹所在的地方。
等她看清的时候,顿时感觉一阵恶心。
满地的尸体,有的首身分离,有的拦腰截断,满地都是猩红的血液,明明闻不到味道,但是她还是能感觉到那股子血腥气扑面而来。
甚至还有一个个饱含惊悚和不甘的眼睛,死不瞑目地睁着。
这满地的残肢,还有几个幸存者悲痛的哭嚎,像是一个个巨锤锤在她心里,她感觉自己看不下去了。
她这才明白,什么叫魏定父兄的尸体都没有全须全尾地找回来。
那呼延拓果然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战争的残酷。
写在数据库中的冰冷代码和几句文字,根本解释不了其万分之一的惨烈。
不想再看下去,她下意识地顺着痕迹去寻找军队的踪迹。
那群晚上在演武场上热烈讨论的身影,明明已经累了一天,但是现在还是强打精神,片刻不停地执行着巡逻任务,全身上下都是严肃与悲寂。
黑夜中,人眼其实并不能看得像白天一样远,但是每个人都努力睁大含着血丝的眼睛,看向四周仔细巡查。
她终于找到了魏定和屠虎他们两人,还有一群身穿熟悉衣裳的士兵。
这里已经很远了,几乎已经远到了她能触及的极限。
双方人马正在厮杀。
魏定一身盔甲,和之前说是赔罪穿给她看的那一套一模一样。
但是现在看起来却和之前完全不同了。
骑在马上的魏定,面带杀气,眉眼中尽是淬了寒冰般的冷意。
右手上一把重戟,被挥得虎虎生威,仿佛没有一丝重量一般。那重戟所到之处,必定有鲜血四溅。
面对匈奴多人围攻,眼中没有露出丝毫惧意,深湖般的眸子没有一丝波澜。
那手重戟在他周围形成了一层密不透风的屏障,不仅仅将自己保护得滴水不漏,更是将所有试图靠近的人全部斩于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