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悼早就看见了南遥。
此刻两人四目相对, 他撑着下巴,不耐烦地用食指敲着桌子。
如果干脆地摧毁整个结界,那么结界内所有的生命都会死亡。
谢悼不确定南遥是否在这儿,所以他不能动手。
于是这位恶种倒也真就臭着脸坐上了花魁的主座。
然后满脸暴躁地撑起下巴。
这个花魁很拽。
老鸨说:“谢春娇, 有客人拍下你了。”
谢悼没搭理。
老鸨催促几遍, 他才缓缓抬起眼睫, 凉凉地扫她一眼, 然后撑着桌子站起身,走到那位客人面前从腰间摸出把匕首抵着人家的脖颈。
他问:“还点吗?”
客人:“…不点了。”
然后谢悼收起匕首,晃回去坐下, 接着保持着刚才那个姿势, 还不忘通知老鸨一声:“真可惜,被退货了。”
吵闹而又喧哗的青楼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除了唐少凌和柳之涯这两个活人, 几乎一屋子的人都转过头看向谢悼, 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那一双双眼睛跟两个窟窿似的, 死死盯着他。
唐少凌和柳之涯抱紧彼此:“这是什么情况?”
“这里是由恶鬼的怨念创造的秘境, 如果秘境里的鬼魂发现活人,就会将活人吃掉。”谢悼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们现在对我起疑心了。”
唐少凌:…当然会起疑心啊!哪个花魁这么没礼貌!
柳之涯很紧张:“看来只能想办法杀掉他们了。”
“可以啊。”谢悼这话说得轻描淡写, 就好像是去倒杯茶一样,“能杀,但是——”
他拖长语调, 笑眯眯地看了眼柳之涯, “整个秘境都会毁掉, 你们也会死, 如果你们同意的话我就动手了。”
柳之涯:“哈哈,算了吧。”
“开玩笑的。”
谢悼收回视线,伸了个懒腰:“我的雇主还在这儿,你们死了不打紧,她出事了我可没法交差。”
说完,他撑起身,走到那位死死盯着自己的老鸨面前。
“谢悼大哥,那你准备怎么办?”柳之涯有些担忧。
谢悼却抬起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很好解决,因为只有我一个人暴露。”
“怎么解决?”
“让他们杀掉我啊。”谢悼这话听上去吊儿郎当的,没一点起伏。他笑着弯腰屈身看那位老鸨,然后说,“快动手吧,我赶时间。”
每吞噬掉一次外来者,这些由怨念捏起来的恶鬼们就会忘记这段记忆,又开始扮演自己最初的角色。
那么死而复生的谢悼对他们来说,就又是剧本里的一个普普通通的花魁。
南遥不在这里。
或许是在二楼的某个房间。
得一间间找,这么算来得死很多次。
这么一算,要赶在那位大小姐没把自己折腾死之前找到她,或许还真有点来不及。
下次得想个更快的方法。
然而就在周遭的恶鬼准备动手之时,周围忽然涌起黑狐,四周的一切都被卷进漩涡中,场景不断倒退。
许久后,一切归为宁静。
“大哥!快点包下我的初夜!我现在很危险!”
谢悼一抬头,又看见了在台上疯狂挥舞双手的柳之涯。
怎么回事?
谢悼皱起眉。
难道是冥王也在这里?
他作为恶种在地府封印了不知道多少年,偶尔也会听见看守他的鬼将们聊些地府琐事。
有人说冥王很久没有去视察结界,因为多年前三途川之铃便不翼而飞,冥王还为此事大发雷...
霆,却没有找到究竟是谁盗走铃铛。
后来此事不了了之。
刚才那异常……
难道说有人在此处摇响过三途川之铃?
老鸨迎面走过来,谢悼却直接越过她走向二楼,不顾周围人脸色变化,也不顾在他身后翻涌起的黑雾。
刚刚登上二楼,他便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再逃课我就昭告天下!”
从最角落里那个屋子传来,字正腔圆。
谢悼:“…”看来某位班长当得很称职。
他迈步走到门前。
忽地,屋内黑雾翻涌。
而就在这时,铃声响起。
时光再一次倒退了。
谢悼站在大堂中,听着柳之涯吵吵嚷嚷的声音,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原来如此。
第一次见面时,谢悼就觉察到了南遥腰间铃铛的熟悉气息,现在总算明白了,原来那是来自地府的宝物。
她为何会有冥王的宝物?
老鸨走上前:“你还在这儿……”
谢悼一言不发地走到那花魁之位坐下,轻车熟路地给自己倒了壶酒,然后扫了眼柳之涯和唐少凌,笑了声:“帮不了你们,我这也等着人救呢。”
南遥为什么有冥王的宝物,谢悼不想去问。
有无数种解释,她那两位叔叔什么法宝没有,是他们抢来的还是偷来的,还是被人偷走后遗落人间被她捡来的。
想要理由,谢悼都能想出无数个。
至于别的,至于她会不会和想要封印自己的地府之人有没有什么关联。
只要他不问,只要他不知道,那就不是。
南遥从二楼下来了。
谢悼第一眼看到了她,但她好似没发现自己。
她像是个青楼熟客,身边还跟着个妖娆的厉风爵。她巡视一圈,就这么在软榻上一坐,耀武扬威地指挥人端茶倒水。
直到和谢悼对视。
南遥:“……”
谢悼笑眯眯地看着她:“好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