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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054

“我有和你讲过你夜隐叔叔小时候的故事吗?”

某一日, 闲着没事的南遇晴女士突然这么问年幼的南遥。

夜隐是个被遗弃在寒山的孤儿。

没人知道他的父母是谁,但是他却拥有着最纯粹的魔血。

他被山中村落内一对老夫妻收养。

那时他也不叫夜隐,而叫做阿难, 在梵语里是欢喜的日子。

虽然自小他生长速度便异于常人, 但老夫妻还是将他视若寻常孩子替代。他们教他读书, 教他写字,教他如何遏制魔性, 教他如何变成一个普通人。

夜隐是孤儿, 但却拥有天底下最善良的父母。

但这一切直到山中狼群突袭村庄那日结束了。

那日整个村庄都化作一片血海, 野狼袭击村民, 撕咬家禽, 不少人死于非命。

于是夜隐出手了。

在那天过后, 村民恐惧的不是那冷血的狼, 也不是对村落里虎视眈眈的魔物。

而是以一己之力屠杀狼群,站在血泊中却毫发无伤的夜隐。

“他是魔种!迟早会和魔人沆瀣一气屠杀整个村落!”

“魔性难改!得把他关起来!”

老夫妻颤颤巍巍地同人理论,叫夜隐快走, 却被推搡在地。一群人叫嚣着这对老夫妻也和魔人为伍,也得受到惩罚。

夜隐问:“如果我愿意被你们关起来, 是不是就能放过他们。”

那时的夜隐还是个孩子, 虽比同龄人要成熟些, 但模样却仍稚气未脱。

村名们铸造了几百公斤重的封魔锁,将夜隐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窖之中。

他在那里待了很久很久。

但无论时间过去多久,有些事情始终无法改变。

比如人类最纯粹的恐惧。

老夫妻死了。

死在了村民的白眼和排挤之中, 死在了被人放火烧干净了的良田之中,死在了几岁孩童的石子当中, 死在了四处连点煤火都讨不到的寒冬腊月当中。

阿爹在一个寒冬里冒雪出门给大病的妻子捕鱼, 被人撞下冰窟。

妻子在盼不到尽头的绝望之中悬梁自尽。

夜隐在老夫妻双双死去的那天挣脱了锁链。

火光漫天。

黑云汹涌, 而后又下了一场暴雨,浇灭这村中大火,只剩下倒塌的房梁和满地死尸。

孩童的啼哭声聒噪,随之而来的还有村民的惨叫与哀嚎。

血污混着雨水一起,顺着地面上曲折的沟壑蜿蜒而下。

阿难。

本来应该是欢喜的意思。

犯下滔天罪行的夜隐被正道所不容,他被追杀,和那些修士缠斗。

他一直居无定所,总是孤身一人。

很多人想要杀了他,也有很多人被他杀死。

那时的夜隐还不到十八岁,但江湖中却已经对这个名字闻风丧胆。有人说他想来独来独往,但为人心狠手辣,出手残暴而又血腥。

像是隐藏在夜色里的凶兽。

凶兽是找不到归处的。

他从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多数时候是栖息在山野与高高的树枝上,一抬头可以看见满天的星辰和月亮。

他总会想起记事起时,那对老夫妻一笔一划叫自己写下的“家”字。

都说受伤的猛兽会返回自己的巢穴,历经险阻的旅人会匆匆赶往自己的家乡。

夜隐该去哪呢。

这点没有人教他。

他是最纯粹的魔,却被最朴实的人给养大。

在一次围剿中,他杀出重围,捂着伤口一路穿过密林,滚下山坡。而再次醒来时,...

却已经有人替他包扎好了伤口。

“我靠,这小子命真硬。”

“这可是给那群老东西惹了不少麻烦的小子啊,不愧是我们这边的人,就是有出息。”

“小声点,人家还要休息。”

夜隐睁开眼。

面前围着一群人,有的青面獠牙,有的五大三粗,也有的生得秀美看上去与常人无异。

为首那人拍拍胸口:“现在你就归我们罩着了,咱们这群人叫做[杀遍天下·嗜血狂魔·恶贯满盈·魔帮],我是魔帮帮主,看你表现不错,可以给你个十七副帮主当当。”

那时还没有魔域。

只有一群抱团取暖、五大三粗的魔人们摇着旗帜到处寻找自己血脉的弟子称兄道弟。

他们会拽着夜隐给他灌酒,那时夜隐年纪轻轻,总会被呛得满脸通红,然后就有人拍着手笑他酒量差。

最后在被管事的姨姨挨个给教训一通,叫他们不要总欺负小孩子。

时间一点点过去。

他们占了一座山,在山中最豪华的山洞前挂上一个牌匾,牌匾上七扭八歪写着“魔人之家”这四个字。

家字写错了。

夜隐一直没有拆穿。

后来他们打下一小片疆土,又占了几座山头,劫了几座关押着魔人的大牢。

那个不入流的小帮派一点点发展成了魔人山,在到一片小小的魔域。

夜隐是里面最强的。

但他性子也最孤僻,打架时猛地不要命,但却总是独来独往。

其他人一边骂着这小子不合群,一边深更半夜给他拽起来喝酒。

那是漫长而又短暂的岁月。

几百年过去,最初的那群人早就剩不下几个,有的战死,有的早已大限将至。但一群人离开,总有一群人进来。

夜隐被人带着拥有了安身之所,然后又庇护着新的魔人回到属于他们的家园。

百年过去。

千年过去。

每晚拉着夜隐喝酒的人也全都离开了。

魔域越来越强盛,夜隐已经成为一个令人闻风丧胆,足以震慑三域的名字。

他被魔人敬畏着。

“魔尊夜隐,生性残暴,骁勇善战。”

魔人敬仰,但却不敢冒犯。

人界将其视为死敌,但却无人敢去讨伐。

在攻开某座大牢时,夜隐从斩魔斧下救下一个男孩。

男孩嚎啕大哭,抽抽搭搭地说自己的父兄早在昨日就被处以刑罚。

身旁的魔将皱起眉,将男孩拽开,叫他不要叨扰魔尊,赶快去到后方,会有人照料他的安全。

但夜隐盯着男孩的脸看了许久,突然鬼使神差地弯下腰。

他那张脸看上去面无表情,甚至挤不出一个笑脸,憋了半天只问出几个字:“会写字么?”

“?”

夜隐又问:“会喝酒吗?”

“?”

夜隐好像早就变得不善言辞,他没头没脑地问出两个问题,让身旁的魔将和面前的男孩全都摸不着头脑。

但他好像没觉得自己的问题有哪里不对,见男孩一脸茫然,他皱起眉:“都不会?”

男孩怯懦地点了点头。

“嗯。”夜隐说,“带他先回魔域吧,在魔域里,会有人教你。”

男孩不明所以,但还是一路小跑跟在领着他前往后营的魔将身后,那个小小的背影一路朝后走,接着消失在夜隐的视线范围内。

夜隐突然想起很多画面。

想起自己在屠杀整个村庄后,躺在自己给那对老夫妻盖得两座坟之...

间。

那时的他也是小小的。

抬头可以看见漫天星光,乌云遮月。

天地苍凉。

他回过头,好像又看见自己以剑驻地,蹲在死去的帮主旁边。

“多笑笑啊,夜隐。”帮主伸出手,抹在夜隐的唇角上,“以后,大家就交给你了。”

孤光照月,云隐寒夜。

夜隐抬起眼,身后是魔域疆土,身前是讨伐魔域的万千修士。

他持剑而立,站在众人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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