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丰盛菜和精心搭配的水果甜点摆满了长桌,再加上过程中还不时停下闲谈一会儿,等到全部用完亮都已经攀升到了中天。
这片度假区设计精巧,布局独特间的江景更是融合了中西两地的风情,于是霍城就提议在附近走一走便消消食。
对岸是连绵不绝的苍山,一座高塔耸进云霄没入夜色,脚下沿路都是各式各样的彩灯成线串成面旁边绿莹莹挂着雕饰的树木相得映彰,既是自然和人工的完美结合,又为周遭平添了一丝神秘。
“把手给我。”霍城半侧过身旁边的青年伸出大掌。
但苏闻禹没有动,只是抬眸望着他,眼底清凌凌什么也没有不清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霍城被这样的目光看得莫名心虚刻放低声音道:“晚上光线暗里路不平又湿滑第一次来,容易摔。”
他满脸认真开的掌心微微发潮张解释的样子简直像个绝不肯越过雷池半步的正人君子。
于是苏闻禹挑了挑眉:“也就是说,你其实不想牵吗?”
“……想。”霍城一秒认输,一把拉过青年的手腕牢牢握住,态度难得带上了点不容抗拒的强势意味。
微凉的触感助长了心底的渴望一刻,他得寸进尺,指尖从青年的掌心悄悄滑进指缝,然后,一下子扣紧。
十指相扣的瞬间,两个人心里都微妙地震动了一下。
真奇怪,明明更亲密的事都早就做过了,可现在只是牵个手而已,氛围就突然转向黏腻,好像有什么在空气里暗暗滋生似的,连呼吸都变得不稳起来。
苏闻禹被纠缠上升的温度烫了一下,而后,不自在地动了动手指。
“这样很热。”
“会吗?”霍城悻悻地把手稍微松了松,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没舍得放开。
“晚上有风,一会儿就冷了。”他柔声说。
这辩驳十分苍白无力,可苏闻禹却只是轻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也没有再挣开。
附近的灯光不能覆盖到全部区域,光影叠加之下,周边就显得明暗交杂。这时,有东西突然从江面掠过,激起的浪潮翻动白花,哗哗的水声也跟着响起。
“这是什么?”苏闻禹先是被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又觉得新鲜,“鸟吗?”
“嗯,是夜鹭。”霍城分辨了一下那堆轮廓,说:“它们一般晚上出来活动,刚刚估计就是在捕猎。”
不知道是不是曾经被喂食过,这群鸟似乎不太怕人,有那么几只还低空飞行,堂而皇之地绕到了两人眼前,然后迅速钻进了一旁的树上。
苏闻禹这才得以看清全貌,发现这鸟长嘴红眼,顺滑的羽毛黑白相间,在灯光下翅膀一掀,显得威风极了。
“还挺可爱的,我都想画下来了。”他对小动物天生有种亲和力,自己本身也挺喜欢的,“正好我也很少把鸟当作素材,印象里完整的作品应该就一次。”
“画的是金丝雀吗?那你很厉害,只一次就在唐迪那馆展出了。”霍城忍不住夸他,语气带了点骄傲,顺着夜风传到耳畔又变得格外温柔。
“卢比斯艺术展上有那么多作品,但你的画也没有受冷落,即便大家还不太认识你,也都围着在讨论你的创作。”
“是那一幅没错。”苏闻禹听他这么描述,不禁神色微愕,“你还去巴黎了?”
“当时正好去那里出差。”他撒了个无伤大雅的小谎,没说自己是刚在澳洲谈完生意,还没休息就马不停蹄特意赶过去了。
“我原本也想去的。”当时的苏闻禹初出茅庐,卢比斯展是他第一次参加国外的大型展览,又是道尔修斯老师帮忙牵线的,意义自然不同,“不过那时候我还在——”
“在游阑城的元和小镇学习。”
...
苏闻禹又是一愣:“你知道?”
不但知道,而且直到今天还记得如此清楚详细,这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他脸上的表情太过好懂,以至于霍城一眼就看穿了他在想什么,忍不住弯了下嘴角。
“你离开燕城之后,我一直在查探你的下落,但你的老师向来行踪莫测,其实很难找,那是我第一次,找到你确切的位置。”
苏闻禹听完以后,更惊讶了,因为他完全不知道这些。
在那两年多的时间里,他从没主动和霍城联系,也没收到霍城的询问,两人又一直没见过面,他自然以为霍城已经慢慢放下了,所以重逢时发现情况并非如此,才会觉得意外。
“所以你那时候……曾经来元和找过我?”
“我确实想来。”霍城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很坦然地承认了,眼底涌动着固执和坚持,一瞬间竟阴沉得有些吓人。
“我想立刻飞过来见你,甚至是,直接把你带回去!”
苏闻禹的眼睛倏而放大,但还没来得及开口,霍城又迅速调转了话锋:“可是后来,我改主意了。”
他低低地喟叹了一声,神色和语气也变回了先前的温和,说话间,微哑的嗓音听上去竟有几分自嘲和悲哀。
“我开始想,除了影响你的心情,打扰你的工作,我还能给你带去什么呢?甚至我能给你的,都是你不想要的。”
苏闻禹抿了抿唇,沉默半晌后,忽然问他:“那你现在还这么觉得吗?”
霍城身子一僵,很罕见地没有回答。
但是苏闻禹在他眼中看到了清晰的惶恐和自我否定,矛盾又无可奈何。
甚至,原本紧紧抓着自己的手,也跟着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