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是什么样的?”
“风沙一年四季都在刮,白天又热又亮,夜晚却冷得可怕……时常能见到银河,它像一条缀满珍珠的绸带。”
“听起来真漂亮,比这里漂亮多了,”她喃喃呓语,困得睁不开眼,“您居然去过这么多地方……”
在陷入梦境之前,她感觉一只手温柔地拍抚。
有人低声喟叹:“是啊……祖母也曾十分年轻,塞外策马,看遍风与沙。”
这句话,顾凌双很久都没有忘,她的祖母是一代大侠,曾塞外策马,孤身仗剑,观遍风沙。
她不应该枯守在江南青山之上,任凭世人逐渐忘却她的名字,忘却她瑰美万千、绮丽似幻的剑。
不就是明澈剑法。
即使只有半本,她顾凌双也能练。
下一代掌门毫无疑问就是她,既然是她,那早一点又有什么关系?明澈剑法始终会传到她手中,那提前习得也没什么不可以。
只要顾凌双能早一点,那顾长绮便可以老得慢一点,在山门那棵树掉光树叶之前,顾长绮还可以重新去瞧瞧珍珠般的银河。
双双自此有了秘密。
怀揣着这个无法对任何人说起的念头,她愈发刻苦,同时暗中找寻剑谱藏于何处,宗内每一间书阁,祖母卧房每一个抽屉,都被她细细翻看过。
这个过程花了很久,久到祖母更加衰老,甚至开始健忘。终于,她在一个扑满灰尘的匣子中寻到了它。
那是个深夜,烛火的光线很暗淡,匣子没上锁,被打开得轻而易举。“明澈剑法”四个字映入眼帘的时候,双双愣了很长时间。
剑谱果真只有半本,分割处整整齐齐,她颤着手拂开灰尘,想将它翻开——
然后,她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就在一墙之外。
有些迟缓,三步一顿,是祖母正往这边来。
想将东西放回原处,蜡油却忽地滴落到手背,她手一松,蜡烛落入匣中,火焰点燃薄脆纸张只需要一瞬间。
仓皇之下,双双抱着匣子跳出窗外,奔到无人之地再打开时,内里只余一团焦黑灰烬。
多年前那个彷徨无措的女孩又出现在她面前,有个声音在说,你又犯错啦,顾凌双,你还想看到祖母失望的眼神吗?
你总是自以为是,觉得可以处理一切,现在真的酿成了大祸,该怎么办啊?
怎么办啊?被发现的话,说不定会被赶下山……这些都无所谓,可祖母要是知道自己疼爱的孙女只会做出这些事,该多么难过伤心呢?
在双双想出办法之前,她...
已经站在了山脚。
清晨的露水将将凝结,一寸寸浸染了她的鞋袜,那个声音在她心中尖叫,跑吧,这样祖母会以为剑谱是被贼人偷走,明净峰为了隐瞒此事是不会大张旗鼓搜寻的。
至于你,不是已经有过先例了吗?他们都会觉得你是因为贪玩而下山,不会怪罪于你,等你在外面呆上些日子,再慢悠悠回去,没准儿那时候他们已经想出别的办法了。
你只是个无能的,自作聪明的孩子,逃避够了再回去,重新躲在祖母的保护之下,至于别的愿景,就不要再想了。
“阿琅,我认识你的那天,是离开明净峰的第三天。那时候我满心茫然,既没有回去认错的勇气,更没有从此隐姓埋名的决心。”
“我充满了因无能而生的怒气,那几个人围攻我的时候,我甚至在想,如果就这样死了也可以,永远不必直面那些过错……是你救下了我。”
“你和我不一样,阿琅,你充满了决心,而我懦弱到连自己都厌弃。我偷偷上山,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想瞧瞧祖母如今怎样了,也始终徘徊不敢靠近。”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举办这个大会……祖母那两年忘记了很多事,已经没有重写剑谱的能力。或许他们以为剑谱是被贼人偷走,想借助这个机会来引出那人……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不能再这么下去,我应该重新担负起属于我的责任。可那是层云寺的人,我知道他们在说谎,我该怎么办?”
“我还有机会吗?阿琅,我还能有为明净峰而战的勇气吗?”
泠琅张开双臂,将泣不成声的女孩拥入怀中。
她低声说:“双双,你能说出这些,就已经是勇气。”
“不用怕,我会站在你这边,帮助你守着明净峰,一同等着掌门平安醒来——她一定非常思念你,就像你思念着她一样。”
“双双,其实应该是我羡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