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紫色的咒力呈柱状在走廊中一闪而过, 尽管操纵者已经尽量压制了力道,但在祓除对手的同时,依旧免不了将尽头的墙壁瞬间贯通, 留下了一个青烟缭绕的大洞。
原本身着五条袈裟站在不远处打招呼的青年已经了无踪迹,连些微衣物的残片也未曾留下。
因为那原本就并非活人, 而是咒灵根据昔日回忆所捏造出来的幻影。
“居然变成杰的样子来骗老子……胆子很大嘛。”
额角的青筋微微跳动,许久之前就已经弃用的口癖再次脱口而出,证明了五条悟的心情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
另外的原因是, 将“夏油杰”打散之后,与整个学校融为一体的咒力并未就此散去。
虽然缠绕在脚下这栋教学楼的咒力随着幻象消失而褪却, 原本漆黑到不透一点光的玻璃恢复正常,已经能看到外面郁郁葱葱的松树、以及另外三栋楼宇, 但也仅此而已。
空气中咒力的浓度下降不少,若有若无的蓝紫色雾气依旧四处飘荡着。
本该坐满教室的学生和教职工人员依旧不知所踪。
五条悟在遇见“夏油杰”之前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把一楼到五楼检查了个遍, 每个房间都空空荡荡,没有一丝活气。
这只存在形式极其特殊的咒灵将学校内外分割为两个区域,而外界不仔细观察几乎无法发现异常,很显然, 其属性一定程度上与“空间”相关。
联想到自己刚才的遭遇, 五条悟心中很快有了猜测。
“或许每个人进来, 都会面对‘空无一人的教学楼’吧。”
“再然后, 咒灵会化作‘最为在意之人’的模样出现。只有及时察觉真相、将其彻底祓除, 才能驱散盘踞在这一栋楼上的咒力。”
“至于为什么学校依旧处于领域之中, 失踪者依旧没有踪迹——”
白发的青年将双手搭在窗沿上, 眯眼向旁侧的另外三栋建筑望去。
正北面的教学楼已经恢复常态, 和五条悟身处的这栋一样, 不再被咒力萦绕。
东侧靠后的那一栋在约三分钟后也褪去异状, 而最前面的那一栋,却始终没有动静。
眼罩已经被拇指勾到了额头上,未被遮掩的苍瞳向不远处眺望着,眸色宛如投下乌云厚重阴影的冰湖,缓缓沉了下来。
——那是栉名琥珀所在的位置。
-----------------------
在搜寻完最后一层楼、也就是五楼的时候,栉名琥珀再一次见到了那位女性。
她看起来镇静了不少,脸上的泪痕已经消失不见,但整个人的气质依旧是悲伤、疏离和沉郁的。
站在黑暗之中的时候,恍惚间宛如一朵盛开到极致、下一秒就要凋谢的昙花。
明明清楚这是自己要保护的对象,但不知为何,栉名琥珀心底像是有一尾鱼倏忽游过,吐出的气泡无声炸开,在原本平静的湖面上漾出一圈圈...
动荡的涟漪。
抵触。害怕。不想靠近。
似乎再走近一点点、试探着伸出手来就会被狠狠割伤一样,被沉睡的本能所警告着,如果不是必须要解决这里的异状,他甚至有种转身就走的冲动。
栉名琥珀在原地停留了许久,看见对方并没有像上次一样转身逃跑的意思,这才一点一点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你是谁?”
他轻声发问,沙哑的尾音在空旷的走廊之中反复回荡着。
白鸟和蝴蝶在那个人身周轻盈地盘旋。使魔翅膀所散发出的、银白或七彩的熠熠毫光映照在她的侧脸上,给披散下来的海藻般的黑发镀上一层变幻的色彩,宛如一个令人屏息的、一触即碎的美丽幻梦。
明明如此陌生,却又在细微之处有着说不出的熟悉,令抓不到答案的栉名琥珀感到没来由的不安。
一只发丝编织而成的鸟形使魔小心翼翼地停靠在女人的肩膀上,而同一时刻,她像是终于想清楚该如何回答少年的问题一样,展露出一个快要哭出来一样、各式复杂情绪相交织的破碎微笑。
“‘我是谁’,吗——居然会问出这种问题。”
她说,“琥珀果然是、完全不记得妈妈了啊。”
——大脑花费一些时间,才艰难地消化了这句话的含义。
原本熟悉的词汇突然变得面目全非,组合到一起之后更是像天书一样令人心生茫然。
谈不上承认抑或否认,接受还是拒绝接受,栉名琥珀脑海之中霎时浮现出来的,是在理疗中心休息室中,在那席无边无垠地向四面八方铺展开来的盛大夜空之下,所产生的血淋淋的明悟。
【妈妈不会回来了。】
怪不得之前听到自己的名字,会是那样的反应啊。
原本死水一般匍匐在脚下、和地板融为一体的咒力瞬间沸腾起来,宛若春回的藤蔓一样,以不可思议的迅捷之态蜿蜒着生长,顺着安静伫立在原地的少年的小腿攀援而上,几欲将他整个人吞没。
因为“未被识破”而达成了神隐猎物的条件,隐藏在暗处、仅剩下四分之一本体的咒灵发出了听不见的窃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