栉名琥珀把脸埋进玩偶毛茸茸的脑瓜里。声音隔着布料和棉花传出来的时候,因为阻隔显得有些闷闷的,在房间的四壁上撞出隐约的回声。
“……是啊。”
“如果同政府合作,所有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但是这样的话,Berserker还是不是独属于我一个人的从者、能不能继续陪伴在我身边,恐怕就要打个问号了吧。”
长达四年的陪伴。清醒着的每时每刻,只有彼此这唯一一个交谈对象,所有的注意力无可避免地集中在对方身上。
窗外飘落的树叶、今天随餐赠送的水果、傍晚突至的瓢泼大雨,外界引起的再细微的情感波动,都会藉由契约忠实地在另一方心中再现。
时间一天天流逝,栉名琥珀从一开始的好奇、防备到逐渐放下戒心;
到习惯了从者的存在;
习惯了说话时即使得不...
到回应、也清楚明晓有人在默默倾听;
最后习惯了只要这个人在,自己就是安全的,是有人可依赖的。
他也只有这一个人可以依赖了。
既然如此,不管出于何种目的,任何妄图染指的行为都是栉名琥珀难以接受的。
只要一想到独属于自己的从者有可能会被别人夺走,五岁那年被转移到理疗中心的第一天,在陌生的床铺上醒来,旋即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所体会到的那股令整个人失去知觉的彻骨寒意,似乎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了。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在许久的沉寂之后,从者没有质疑御主的仓促决定,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声。
“横滨是吧?那么就尽快动身吧。”
--------------------------
下午三点,栉名琥珀得知明日体检的消息。
下午三点二十分,和Berserker做出了尽快去往横滨的决定。
下午三点四十分,在从绘图本撕下的白纸上画出代表“点燃”的卢恩符文,从窗户缝中扔了下去。五分钟后,窗外的花园处传来了巡逻人员“着火啦——!!”的惊慌尖叫声。
下午四点,等待走廊上几波脚步声匆匆跑过、再也没有后续人员赶来,用卢恩符文打开了房间正门,来到了走廊里。
巡逻队全都被逐渐增大的火势吸引到了后面的花园,拐角处的几个摄像头用揍敌客家从小锻炼的身法就可以轻易避过。明天早上查房的时候护工们必然会发现不对,但是没关系,那时候他已经跑远了。
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医院门口,站在灌木修剪而成的绿色藩篱投下的阴影里,栉名琥珀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怔怔回望。
红砖砌成的精巧建筑一面被攀援而上的茁壮藤蔓覆满,叶子在风中摇曳出惬意的乐曲,另一面笼罩在西沉的橘色太阳洒下的阳光下,显得安静、温暖、慵懒。
这是他第一次从外面遍览这栋待了数年的建筑的全貌。
原来,如果他想要离开,居然是这么容易。
--------------------------
横滨距离东京不到三十公里,乘坐电车耗费大约二十五分钟。
比“从东京去往横滨”这一占旅程百分之九十九距离的部分,花费栉名琥珀时间更多的反而是在这之前,“从理疗中心赶往车站”的前置过程。
毕竟这间“医院”占地面积较大,又追求远离喧嚣、更加有利患者康复的自然环境,所以特地把选址定在了郊外。
没有地图又不认识路的栉名琥珀免不了绕了几次圈子,直到晚上七点,才总算沿着马路勉强摸到市区边缘,跟着路牌的指示来到了车站。
裤兜里面空空如也的小孩子跟在大人屁股后面混过了检票环节,直到在电车车位上坐定,奔波一整个下午的疲惫之感才从肌肉深处涌现出来,让他缓缓地、轻轻地吁出了一口气。
电车轰隆隆地...
向前行驶着,有径直朝着光明未来驶去、把一切烦恼抛在身后的势头,似乎只要坐上来就可以安然等待到达终点,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然而栉名琥珀没能放松太久,只是放任思维发散了几分钟,便又因为前路上笼罩的迷雾而重新绷紧了神经。
横滨可不是什么人间天堂。他既然想借助那里的混乱逃脱政府的搜捕,必然也要承担相应的代价。
晚餐什么的,一顿不吃也可以坚持。但是马上就要九点了……
栉名琥珀抬手抚摸了一下空空如也的胃部,不由感到忧心忡忡。
今天晚上,到底要在哪里过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