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沈暮深奉行快乐教育, 顾小晌一直到四岁才上幼儿园。幼儿园开学时，恰逢顾朝朝事业高峰期，整个人都忙得头昏脑涨, 最后孩子上学的事，交由沈暮深全权负责，虽然半个学期不到，顾朝朝就没那么忙了, 但沈暮深太过积极，根本不给她插手学校事宜的机会，她也就彻底做起了甩手掌柜。

所以当顾小晌的班主任给她打电话时, 她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哦、哦……您说。”

“您如果有时间的话，下午能来学校一趟吗？我这边有些话想跟您聊一下，”班主任说完，语气一言难尽, “如果可以的话, 尽可能不要告知沈先生，我想单独和您谈谈。”

面对这么奇怪的要求, 顾朝朝第一反应是她有什么阴谋，可她并未约自己去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只是想在学校见一面。

顾朝朝迟疑地看向餐桌上正在头对头吃饭的父女俩，沈暮深察觉到她的目光, 立刻抬头看向她：“怎么了？”

顾朝朝回神，匆匆答应班主任后就挂断了电话。

放下手机的瞬间，沈暮深已经走了过来，自然而然地揽住她的肩膀：“谁打来的？”

顾朝朝看他一眼, 到底还是没说实话：“没什么，一个老朋友。”

“你有什么老朋友是我不知道的？”沈暮深眯起眼眸, “快说，是谁。”

顾小晌听到动静，仓鼠一样朝这边探头探脑，大有随时跑来凑热闹的意思。

顾朝朝直接推开沈暮深的脸：“孩子在呢，注意影响。”

沈暮深轻嗤一声，大大方方在她脸上印下一吻。

“我也要亲！”顾小晌顿时抗议。

沈暮深唇角扬起，朝女儿招招手，顾小晌立刻从餐椅上跳下来，捣腾着两条小短腿朝他们飞奔而来。沈暮深笑着伸手去接，结果人家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扑进了顾朝朝怀里，在顾朝朝脸上留下一个湿哒哒的口水印。

沈暮深伸出的手僵了僵，半晌无语地看向她：“白疼你了。”

“最喜欢妈妈。”顾小晌揽住顾朝朝的脖子挑衅。

顾朝朝心情也极好：“闺女果然和妈最亲。”

沈暮深斜了二人一眼，长臂一挥直接把两个都从沙发上抱了下来，顾小晌顿时开心大笑，顾朝朝惊呼一声扶住沈暮深的胸膛，站稳之后抱怨地后退一步：“你现在身体完全恢复了，很得意是吧？”

“还不错。”沈暮深也不谦虚。

他这几年一直勤于锻炼，身体早已恢复到巅峰状态，刚结婚那会儿还时不时体力不支，现在倒完全没这种情况了。

这一点，顾朝朝是最清楚的。想到这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过去。

顾朝朝被他看得脸颊一红，轻咳一声推开他，牵着小晌的手往桌边走。沈暮深信步跟上，坐下后给母女俩一人夹了个煎蛋。

顾小晌心不在焉，拿着叉子把煎蛋戳得面目全非，就是不肯咬一口。

顾朝朝见了直蹙眉：“小晌，乖乖吃饭。”

顾小晌立刻坐直，戳起千疮百孔的煎蛋开始吃。

沈暮深看得好笑，虚心为顾朝朝奉上一碗粥：“你是怎么做到不恐吓不威胁，就能让她这么听话的？”

“只要有底线、别太溺爱就行。”顾朝朝斜了他一眼。

沈暮深知道这句是在点自己，识趣地没有再说话，倒是顾小晌帮亲爹求情：“妈妈，爸爸没有溺爱我，他管得可好了。”

四岁大的孩子说话稍微快一点就不清楚，奶声奶气配上肉嘟嘟的一张脸十分可爱，顾朝朝看一眼心都要化了，自然不会再找沈暮深麻烦。

父女俩见又逃过一劫，在桌下偷偷击了个掌。

“对了，”顾朝朝一开口，那边搞小动作的两人立刻坐直了，“小晌现在还是四点半下课吧？”

“上个星期刚改时间，五点下课。”沈暮深回答，紧接着又问一句，“你问这个做什么？”

顾朝朝盘算一下班主任约自己见面的时间，斟酌片刻后回答：“今天我去接吧。”

这句话一说出口，父女俩都紧张了，只是顾朝朝在专心对付手中的吐司，没有注意到他们的不对劲。

顾小晌是最沉不住气的，当即睁圆了眼睛看向沈暮深，沈暮深怕她露出破绽，立刻叫她去收拾书包。

顾小晌扭头就跑，顾朝朝顿时无奈：“饭还没吃完呢，收拾书包干嘛？”

“快迟到了，我们得走了，”沈暮深说完停顿一瞬，然后不经意地开口，“对了，你怎么突然想起去接她了？”

“顺便接一下，怎么了？”顾朝朝反问。

沈暮深咳了一声：“没事，就是晚上我有个聚餐，要带小晌一起去，所以还是我接吧。”沈暮深尽可能镇定，“再说你也够忙的，还是别多跑一趟了。”

顾朝朝闻言没有多想，直接点头答应了。

沈暮深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带上已经拿好书包的顾小晌便直接走了。

客厅的门咔哒一声关上，顾朝朝看了眼时间，顿时有些无奈——

还有一个小时才到上课时间，这俩人走这么急做什么。

顾朝朝叹了声气，慢条斯理地吃过午饭后，去书房开了一场视频会议，再看时间已经下午三点，这才再次联系班主任。

半个小时后，她出现在幼儿园老师办公室里。

除了刚开学那段时间，顾朝朝几乎没来过幼儿园，这次单独与班主任见面，多少有些紧张，打完招呼后就直接问了：“李老师，请问是小晌在学校惹什么祸了吗？”

“她要真愿意在学校，惹祸我也认了。”班主任叹了声气。

顾朝朝愣了一下：“什、什么意思？”

班主任看到她怔愣的表情，也跟着顿了顿：“您不知道她经常无故旷课？”

“……旷课？”顾朝朝惊讶，“怎么会呢，她爸爸每天送她来学校，刚才还……”

话没说完，她便意识到什么，顿时皱紧眉头不说话了。

班主任看着她表情严肃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同情：“小晌今天没来。”

“……这样啊。”顾朝朝干笑一声，心里把沈暮深骂了一通。

正抱着闺女在游乐园门口排队的沈暮深，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小晌立刻将肉呼呼的小手贴在他脸上：“爸爸冷了吗？”

“……现在是夏天，怎么可能会冷，”沈暮深无奈回答，说完之后嘟囔一句，“只是后背有点凉。”

办公室里，顾朝朝看完顾小晌这一个学期的考勤记录后，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老师了。

“实在对不起，我这个做妈妈的太疏忽了，等回去肯定会好好教训他们，绝对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顾朝朝跟老师赔不是时，恍惚间有种遭到报应的感觉，毕竟她当初在上幼儿园时，也是旷课主力军。

……原来老妈当初道歉时就是这种心情吗？难怪她动不动就要她和爸爸罚站。

顾朝朝思绪越跑越远，还是对上班主任的视线后才猛地收回。

“小班的教育目标之一，就是帮助孩子们进行社会化，这一点小晌做得很好，和学校的小伙伴们关系很亲密，不旷课的时候也特别乖，所以时不时不来上课，影响也不算大，沈太太不必为了这件事焦虑。”班主任笑着解释。

顾朝朝默默松一口气，刚要还一个微笑，就听到班主任叹了声气：“她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旷课。”

“……还有问题？”顾朝朝跟坐过山车一样，心情瞬间急转直下。

班主任无奈地摇了摇头：“小晌很乖，什么都能做得很好，看得出是个聪明孩子，但是……聪明孩子大脑往往太活跃，时不时会蹦出惊人的想法，她又处在不太能分清现实和幻想的年纪，所以会说一些大人听起来，很离奇的故事。”

班主任用词太委婉，顾朝朝听得一脑门问号。

班主任看出她的迷茫，迟疑之后只好直接点：“小晌……她似乎很爱说谎。”

顾朝朝：“……”

从未插手孩子教育的顾朝朝，这一刻是真的迷茫了。

许久，她才艰难开口：“虽然我不怎么接送小晌上下学，平时也不插手校内教育，可其他时间几乎都是我陪着她……我没有发现过她撒谎的迹象啊。”

“她不像其他小朋友一样，说一些吃了什么喝了什么、为什么没做手工作业之类的谎言，而是编故事，”班主任想起这件事，也十分头疼，“就……编你和沈先生之间的故事。”

“……比如？”顾朝朝迟疑。

“比如她会告诉同学，沈先生以前做过皇帝、当过大将军。”

顾朝朝：“……”

“还说你是长公主，也做过仙门宗主。”

顾朝朝：“……”

“之前有小朋友跟她闹矛盾，她跟那个小朋友说，让你和沈先生像捏丧尸一样，把他脑壳捏碎，吓得那个小朋友三天没来上课。”

顾朝朝：“……”

班主任像是积攒了很久的怨气，此刻简直不吐不快，叭叭说了一大堆后，才擦了擦鼻尖薄汗：“差不多就是这样，我们曾请心理老师为她做过简单测试，确定她没有臆想症，只是爱编故事，小晌在这方面也确实很有天赋，以后说不定能做个作家，但是在这个阶段，我们老师和家长，还是要好好引导才行。”

顾朝朝本来都已经听麻木了，可听到她最后一句时，敏锐地察觉到了话外音，于是赶紧问：“您和小晌爸爸也聊过这些了？”

“嗯，聊过了。”班主任表情一言难尽。

顾朝朝咽了下口水：“他是怎么回答的？”

“他说……小晌没撒谎，不需要引导。”

顾朝朝：“……”虽然已经猜到他的答案，可此刻听到了，还是忍不住绝望。

“沈太太，我这次请您来，也是实在没办法了，”班主任再次委婉，“毕竟沈先生，真的太溺爱孩子了，竟然已经到了连谎言都能包容的地步，这样实在不利于小晌健康成长。”

他确实溺爱，但也确实没到包容谎言的地步……顾朝朝嘴唇动了动，对上班主任的视线后，觉得为了避免一家子都被当成神经病，她还是点头附和吧。

班主任看她认同自己，不由得松了口气：“您理解就好。”

顾朝朝又客气几句，最后和班主任一边聊一边往校门口走。

快走到校门口时，她没忍住又回头看一眼。

“别看了，小晌真没来。”班主任一脸同情。

顾朝朝嘴角抽了抽，道别之后就离开了。

刚回到车里，周靓就给她打了电话，让她回公司开会。前两年她的公司成气候后，周靓和玲玲就都过来跟着她工作了，三姐妹关系一如既往的好。

顾朝朝在车里静坐半天，还是打断了周靓的话：“今天的会议暂时取消吧。”

周靓一愣：“怎么了？”

“沈暮深个混蛋，带着小晌旷课了。”顾朝朝以为自己心平气和，然而说话的语气却好像并非如此。

周靓无言片刻：“那确实值得推迟会议。”

她简单安慰两句就挂断了，正要打内线通知取消会议时，玲玲从外头进来：“朝朝呢？什么时候过来？”

“她今天来不了，”周靓说完，想起顾朝朝电话里说的事，想了想后又补充，“可能明天也来不了。”

玲玲：“？”

她用了十分钟的时间，确定沈暮深父女俩摊上事了。玲玲几乎没有思索，回到自己办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沈暮深发短信，把这件事告诉他。

短信点击发送时，沈暮深正牵着顾小晌进摩天轮，手机震动也没在意，直到坐稳才看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