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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立场

闵覆雪的声音中终于又染上了笑意,似乎满意于闵行舟的“屈服”。

“为了小砚弟弟,你都肯重新叫我一声哥了,如果我继续插手小砚弟弟的事,小舟怕是真要和我翻脸了,既然如此,恩情就你自己来还吧。”

闵覆雪也是后来才知道闵行舟还活着。

二十年前的那个血夜,江浙战区沦陷,即便前线战士们用血肉抵抗,以性命来为后方普通民众争取重要的撤离时间,却依旧无法拯救所有人。

像闵覆雪和闵行舟这两个从小在牧羊人实验室,作为研究材料长大,并一度被认作“失败品”的孩子,这种时候更不可能被人记得。

研究员们早就提前跑路,爆炸声中,研究所倒塌,两个被关在小小牢笼里的孩子幸运地没有被砸死。

互相搀扶着从废墟中爬了出来,他们第一次看到了夜晚与星空,然而和想象中的不同,漫天血雨洒落,血月之下照亮的是两个孩子茫然又无措的稚嫩面孔。

喊杀声传来,站在战场中央的两个孩子本能的奔跑,但他们的短腿又怎么能跑过异种?

异种似乎也很少见到这种细皮嫩肉的小孩子,当即大笑着向他们挥起了屠刀。

是战场中的人类战士拦住了异种人,在最开始的战士被异种残杀的闷哼声中,两个长相相同的孩子分别被其他两个战士抱起。

战士们不知道两个小孩子为什么会忽然从地底爬出,穿着宽大如同犯人的囚服出现在战场中央。

但这是孩子,是还有无数美好年华的幼小性命,他们不该死在战场上,两名战士抱起孩子,抬手捂住他们的眼睛,一边轻声安抚小朋友不要害怕,一边目光坚毅、大步奔跑冲向战区后方。

其他的战士们也都纷纷掩护,他们死了不要紧,后面还有千万个他们能够站起来,但是孩子是希望,希望必须活着。

只可惜战区沦陷,异种大规模入侵杀戮,而他们最喜欢的,就是践踏希望,他们要熄灭光。

随着一个个同伴的倒下,随着异种的冲杀,两个战士也在中途被迫分开跑向了不同的方向。

战友们越来越少,两个满身是伤的战士的脚步也越来越慢。

终于,脚步停下,闵行舟和闵覆雪被人小心的放下。

面前看不清容貌,一双眼却亮如繁星的战士身影重叠,他们分别蹲在两个小朋友的身前,摸了摸小朋友的额头,笑着说:

“答应叔叔,向前跑不要回头,明白了吗?”

两个身处陌生环境的小朋友没有哭,因为他们在地下的几年中,明白眼泪和恐惧是最没用的东西,同样,血腥的刺鼻味道,也是他们熟悉的,只是实验室中,他们闻到的血液的味道,来自他们自己,而现在.......

小小的孩子没有哭,没有闹,仰头看着面前看不清容貌的军人,像是明白了什么。

战士抬起手,在小小的后背轻轻一推:“跑吧,快一些,再快一些。”

战士不知道小朋友能不能活下来,但他能做的,只是为小朋友争取更多的时间,战士拿起武器迎上了异种。

从小受尽折磨的孩子本就早熟,唯一能够互相依偎取暖的兄弟也找不到了,光着脚站在沾满血水的泥土上,跑起来一定会很疼,但是为了保护他们,已经死了很多的人。

自从有记忆起,他们的世界就是冰冷的,遇到的大人也都是穿着白色衣服的恶魔,第一次感受到了无缘无故的善意,即便疼,即便心中痛苦得恨不得死去,战场上,小小的身躯还是跑动了起来。

好人希望他跑,所以他要跑,好人希望他活下去,所以他要活下去,幻想着兄弟还在自己的身边,脚步迈动,用尽了全力的奔跑。

胸腔跳动,快要呼吸不上来,脚步却不能停下,哪怕喘不上气了,也不要停,好人,还没有完成和好人的约定。

“哈哈哈,小崽子还跑吗?”

异种宽厚的紫黑手掌直接提着雪白又脆弱的脖颈将人拎起,小孩子的眼中已经没了焦距,腿还在不停地挣扎。

然而就在异种即将如同摘下一只漂亮的花朵那般,将小小的头颅从脖颈上摘下时。

两个方向,两个曾经被视为失败品的兄弟,在同一时间,脑海炸裂般的疼痛。

正常成年人才能开辟的精神海,但总有人异想天开地想要从小就拥有力量。

闵行舟所在的实验室,就是一家地下人体研究中心。

逃跑的研究员们并不知道,试验品其实被改造成功了。

一黑一白两只鹰类英灵出现,兄弟两个的愿望就是飞出牢笼,看一看蓝天。

一声嘹亮的鸣叫,然而,却无比稚嫩。

小小的精神海,召唤出来的英灵也是羽毛都没有长齐,飞行依旧磕磕绊绊的幼鹰。

然而此刻幼鹰却大胆地啄向异种人的手臂、面孔甚至是眼睛,想要以弱小的身躯、不够锋利的爪与嘴保护同样小小的召唤师。

“嘭。”幼鹰泣血的鸣叫声中,英灵迎来了第一次死亡。

或许是因为两个小朋友激发的方式本就特殊,所以,他们英灵同样也很特殊,没有漫长时间的等待,刚刚死掉散成光点的幼鹰,灵魂之光重新凝聚出它虚幻的身形。

痛苦,却没有恐惧地再次前冲,想要保护自己的召唤师。

初生的幼小英灵在短短时间里,就迎来了三次巨大恐惧的死亡,同样也是永久的寂灭。

却也为两个小朋友争取了活下去的时间,异种人的头颅被打爆,近乎窒息的闵行舟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男人沉稳的声音在闵行舟的耳畔响起:“好孩子,没事了,睡一觉,天就亮了。”

断了两根肋骨的闵覆雪则落到了地上,紧接着被另一个穿着黑袍的男人用鞋底踩在了脸上,男人在头顶反问:

“有趣的小东西,想活吗?”

眼前一片血色的闵覆雪轻轻艰难地抬起眼皮,在男人的践踏下,艰难地点头。

男人发

出一声嘶哑的怪笑:“好,

那我就让你活,

恭喜你,来到地狱。”

在地狱里,闵覆雪化身恶鬼,终于踩着其他恶鬼的尸骨爬到了人间,成了带着血面,只效忠于牧羊人头领的血影卫——血九。

然而,某一天,血九发现,那个快要让他忘记,以为早就死去的弟弟,不仅活着,还能行走在阳光下,是被许多人呵护长大,未来也会继续飞翔在光明之下的雪鹰。

多么可笑,雪鹰和血影同音,就像他们两个的命运,同样的出生经历,最后一个行走在人间,一个却活在炼狱。

弟弟,呵,他还有亲人呢,血九呵呵笑出声,笑容却带着阴鸷。

为弟弟高兴吗,当然,小时候唯一一本属于兄弟俩的故事书里,写的就是哥哥要保护弟弟的故事,弟弟还活着,哥哥应该高兴不是么。

感到嫉妒吗,怎么可能不嫉妒,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哥哥只是早出生了一秒,就要负责照顾弟弟,哥哥只是更早的看了一眼世界,余生的好运就都要分给弟弟?

血影中年纪最小的血九用了最短的时间成了血一,再然后,血一任务中“身亡”,闵行舟找到了自己同样还好运活着的,却只是个普通人的哥哥。

闵覆雪说想过平静的生活,不想被打扰,闵行舟也不想普通人的兄长牵涉到召唤师的风波中。

直到三年后,闵覆雪失踪,牧羊人顶层大换血,一个年轻人直接杀上了首领的位置,闵行舟才知道,原来他记忆里善良的哥哥,其实已经死在了当年的血夜。

从那之后,世界上没了闵行舟的哥哥,有的只是有着相同容貌不同经历的闵覆雪。

现在,闵行舟居然为了楚砚,委曲求全地叫他一声哥。

“好,我答应你,小砚弟弟那儿我不会再插手。”闵覆雪声音含笑,哈,行舟真的很重视那孩子啊,也让他更加好奇,想亲眼见见他们的小弟弟,如果能够抢过来,就更好了。

“不过欺负了小砚弟弟的人,暗中我教训一下不过分吧,就先从警告那两个寻道者开始好了,咱们的小弟弟自己能欺负,别人欺负可不行。”

闵行舟直接拒绝:“我会处理。”言下之意是,不需要闵覆雪再多此一举。

闵覆雪不急不徐地开口:“放心,不会让小砚弟弟和我扯上关系的,寻道者的小疯子杀了我牧羊人的重要骨干,这笔账不报,外界怕不是真以为牧羊人怕了寻道者,这件事就不用小舟操心了。”

顿了顿,闵覆雪眯着眼道:“好了,我这边还有事处理,那就下次再联系。”闵覆雪直接挂断了电话。

闵行舟姿势未变,直接拨通了军部技术部门的内线电话:

“定位到之前电话对面信号源了吗?”

他每次主动联系闵覆雪都要换电话卡,也是因为原来用过的电话卡会被对方留存并屏蔽信号,每次都用新的号码,就是在赌那一丝的可能,在对方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进行信号追踪。

“抱歉,上校,和之前的情况一样,对方的信号

源一直在变动,而就在我们即将捕捉到准备位置时,通话就.......()”

“?[(()”

闵行舟没有责怪技术人员,道谢后挂断了电话。

沾满了异种血液的军装外套被脱下,身着衬衫长裤,闵行舟赤脚走到花洒下,仰头任由温水打湿头发、打在脸上、弄湿衣服。

被水打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背后看去,氤氲之间,是闵行舟肌肉流畅的身形,充满了美感与力量,可惜这一美景此刻无人欣赏。

半晌,闵行舟才不再尝试让密集的“雨水”虐待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抬手将贴在额上的发丝掀起,轻轻呼出憋着的那口气,眉间却依旧轻皱着,眼中带着淡淡的愁容,薄唇开启,轻喃了一声:

“或许一开始不靠近,才是对你最好的保护。”

虽然暂时稳住了对方,闵覆雪最后答应了不再插手楚砚的事。

但闵行舟很清楚,闵覆雪可不是会遵守约定的人,这怪他,一开始是有些好奇,毕竟楚砚刚出生时,被他亲自照顾了大半年,不是亲弟弟,也是亲师弟。

后来被那孩子的目光所吸引,和老师的天生爱笑不同,或许是因为生父和养父先后离世的缘故,小师弟也会笑,但大多数的时候都很沉默,只是那双眸子深处,是同样的清澈与坚定。

是他没控制住在小师弟遇到危险时出手,加之小白对楚砚天生的喜欢,不由自主地走得近了些。

闵行舟想过,闵覆雪或许会注意到楚砚,不过没关系,等自己回到军部,他和小师弟的交集也会越来越少,逐渐成为两条渐行渐远的直线,自己有自己的道路,小师弟也有奶奶为他铺就的坦途,以小师弟的天分和努力,很快就能获得让人惊叹的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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