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的是左手,被银色十字架刺穿献给神明的左手,她握住了他,夏油杰一瞬间分神想单论触感而言她的手骨还没有十字架感觉分明。她的血源源不断的滴在他的手上,之前在躲避的时候他狼狈不堪,身上有很多伤口,她的血流进他的伤口内并且迅速和其混为一体。此前在列车上夏油杰觉得她的体温和血液都是冰冷的,但现在在这个寒冷的空间内,她的血液还保持着原来的温度——让他感觉很温暖。
他一瞬间睁大双眼望着绪方梨枝,而后者也只是抬头看着他。明明之前是那么凶狠的即将致自己于死地的敌人,现在在这里却单纯因为寒冷而嘴唇发紫。她抿着嘴唇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夏油杰发现她的眼睛里面已经恢复焦距了。她不再逃避…或者说是已经和她的‘神明’交流完毕,并从中得到了启示。
绪方梨枝左手的十字架其实是移动点滴架幻化而成的,之前和五条悟的战斗中她把点滴插进过他的身体里,并且提供了HP加成。对于绪方梨枝来说的HP在他们眼中就是咒力。而点滴架的原理无非是注入药水,她的手一直都有流血的特效,但那只是每秒钟回复0.5HP,她通常HP是满值的根本不需要,所以红色的药水(血液)会流出来而已。
只要让它滴到另一个人的体内就可以了。不用把十字架插进去,只要从伤口注入进去就可以了。
“…快点啊。”梨枝靠的很近,轻声的说着,每秒钟从她那里传递而来的咒力都庞大的不可思议,拿一般有评级的咒术师来计算,大约两秒就是一个咒术师的全部咒力。夏油杰以前何曾这么奢侈的使用过力量?他一瞬间在想咒力究竟是从何而来而且为什么和自己的丝毫没有发生排斥反应就这么流进去了?不要说她是一个普通人,就连咒术界和他敌对了数年,找遍了典籍咒具也没有一个能对他起到这种效果的(如果可以咒力同化,那稍微做点手脚夏油杰就会死)。但他没有再想下去,只是抿了抿嘴唇,同样毫不犹豫的使用起这种馈赠。
他不断输入咒力增强上方的咒灵,但这其实是不够的,就算能够撑住积雪也还有轨道和温度的问题,于是就召唤出了一个咒灵小心的托举着下方的轨道,再召唤一个燃烧起火焰,这样会融化上方的积雪但也能顺便加热一下内部空间。
但只是开始就被梨枝妹妹打了一下手。
原本以为在这种紧要...
关头她变得温顺了起来结果本性还是没变嘛!她从下往上用那种小个子麻辣女教师的眼神看他,像看什么都不懂的差生一样。嘟囔了一句“真的是白痴”。在至少有一百米的均匀受力(积雪和列车)前提下仅仅撑起一个咒灵大小的地区,这个其实不算撑起,物理学上这种受力方式叫剪切力。他们所在的轨道会很快断掉的。再加上先是冷冻然后再加热…金属冶炼不就是用的这个方法?
梨枝皱起眉让他先撑着上面的地区,然后也好像完全信任他一样的闭上了眼睛,那个瞬间夏油杰感觉到牵引两人的锁链发生了某种变动,好像它和母亲一样开始流血。从中有银白色的液体滴落。液体碰触到轨道的瞬间,原本深色的轨道也变成了一片银白。这可绝对不是因为反射了积雪的白色——之前在车厢内就知道了,金属有‘覆盖’‘同化’的特性。简直像是主的牧羊人在感化其他羔羊。
身下的沉降感开始变得缓慢,银白色从他的脚下开始无限延伸开去。金属应该比普通的轨道强度要高不少…就是不知道这种新材料的实用性如何。不过那也是铁道局要操心的事情了。整个操作似乎都是绪方梨枝这位母亲在做,她睁眼的时候脸色很苍白,明明是这种温度却出了很多汗…不过也可能就是在这种温度下才会出汗吧。夏油杰以前上过人体课,记得冻死的前兆就是体内感知失灵,开始出汗并且觉得炎热。
绪方梨枝没有觉得炎热,她现在穿着一身修女服并没有要脱下来的打算,或者说她其实根本都没有感觉。她只是微微张着嘴小口喘气平复消耗,头发和黑色的眼睫都被汗水打湿了,像天鹅的羽毛。
她看起来像处于一种原因不明的缺氧状态,缓慢但确实的在死亡,不过在那之前她伸出另一只手在夏油杰的胸口画了一个符号,夏油杰以为那是她信奉宗教的符号其实只是她在操控系统面板。她点了几下后变化发生,夏油杰怔了一下,‘只能同时召唤三个咒灵‘的束缚解开了。
“你知道要做什么的吧?”绪方梨枝无比虚弱的抬眼看了他一下,然后就很安静的闭上眼睛趴在他的胸口不再动弹了。她需要尽可能的节省体力,夏油杰感觉到手上传来的咒力减少了一半,他对为什么如此心里有数——绪方梨枝虽然能提供给他但她本人的确没有咒力,虽然没有六眼但是作为咒术大师的夏油杰都这么说了肯定没有错。她的传递其实更接近于把她的鲜血强行挤进他的身体里面,然后让它变成他想要的……上一次看见这种描述是在圣/经中。
【耶/稣向他们说:我实实在在告诉你们,你们若不吃人子的肉,不喝他的血,在你们内,便没有生命。】
可她毕竟不真的是神子,她甚至信的都不是耶/和/华而是一个‘更现代更高科技‘的神。她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女孩子。所以无法无限度的给予。这个时候要杀她可能很容易吧但是夏油杰没有这么做,一部分是因为脚下的铁轨就...
是她的孩子另一部分他也不清楚…如果真的是被一个猴子愚弄到这种程度,他应该会和她同归于尽才对。
他那个时候没有后退,任由她靠在自己胸前,同时召唤出咒灵从下分散着托举起轨道(这一点也是她教的),随后让积雪的上方燃起火焰,让它们变成水,再把遮蔽他们的咒灵形状改变做成斜坡,水从斜坡滚落,落到下方的深渊中。
一次性打破了当地的水循环,过几天这里应该会下很大的雨吧,望着屏障外的水波,夏油杰分神想着。数万吨的水堆积其上,此时他们犹如身处深海之中——透明的,能看见上方太阳的深海。
这一切做完之后把所有咒灵遣散。夏油杰一瞬间在想要不要把绪方梨枝推开,不过她好像自己有感觉一样,很快就睁开眼睛从他身上起来。把手收回去后咒力提供消失,她的气息在几秒钟里面恢复平稳。只是还是冷的直跺脚。
她的眼睛里没有迷惘或者困意。夏油杰突然觉得刚刚没有下杀手搞不好是拯救了自己——她一直都保持着清醒。并且像是之前隧道内静观其变一样等待着他的下一步。她刚刚的确很虚弱但也真的完全靠到了他的身上,一米内对于绪方梨枝就是她的武道圣域,这么大的距离,在夏油杰掐住她的脖子之前,她就会洞穿他的心脏。
还是他想太多了?
绪方梨枝很安静的转动了一下视角,望着四周的群山。她一向推崇‘高科技犯罪‘,炸弹还特地做了个控制程序,刚刚就已经让列车停下了。不然在被积雪堵塞的情况下强行运行,估计要过热发生大火灾。
现在视野的尽头仍然是一片银白,但是在上方,积雪已经变薄,露出了下方的山体。她原本以为这种常年寒冷的地方就算积雪融化下面也只会是黑色的山岩,没想到却看见了一片薄薄的绿色…“在这种地方也会长草啊。”绪方梨枝嘟囔着。夏油杰脑子里面其实有更加风雅的形容总比用‘长草‘来说要好!但随后她露出了笑容,和之前完全不一样,既不让人感觉冷漠也不昭示着危险。只是’我很开心、我活下来了、我看见了其他幸存的生命‘的笑容。
他愣了一下,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们稍微休战吧?” 夏油杰提议,并且从自己做起,直接坐在了列车上面。他和梨枝妹妹之间牵着一米长的锁链,之前每一次提到这个的时候夏油杰都咬牙切齿。但此时却是对方受难、被他带的一个趔趄没办法好好的站着。梨枝站在旁边弯着腰,用很怨恨的眼神看了一眼他,她黑色的长发落在了他的膝头夏油杰觉得很痒,不过他没有拂开,下一秒,她自己把这些发丝收拢起来,并没有攻击他,而是在他的旁边落座了。
这算是暂时的安静时刻。夏油杰盘腿坐着眺望着远处的风景,之前完全没有发现,其实雪崩后的天空出乎意料的蔚蓝。他也在思考之前的事情。一直以来绪方梨枝都给他‘战无不胜’‘料事如神’的印象。不过这两个成语都是以前看三国记漫画学来&#3...
0340;现在说出来又要被她说老土。刚刚的雪崩稍微让这种印象褪色了,他一手撑着下巴转头看她,梨枝妹妹很淑女的把两腿并在一起侧放着,百无聊赖的玩着膝盖上的布料。
夏油杰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绪方梨枝的能力仅限于‘人类’,他之前想到用咒灵压她就是因为她没法真的做到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排除掉咒力咒灵无效化的话她面对天灾和大规模武器也会死。她把他搞的灰头土脸真的只是因为克制…但她刚刚颤抖的太厉害了。夏油杰和她同样在零下的环境中,她的体术要比他强很多身体应该也会更加强韧。为什么她当时却差点被冻死?
夏油杰回想着之前在隧道中隔着衣服触摸她身体的触感,那个时候他很着急又要面对上方的落石又要在隧道结束之前找到遥控器,所以其实连在哪里翻到遥控器的都记不清楚了。但是过程中他摸到了一些很奇怪的凸起…那绝对不仅仅是衣服的褶皱。刚刚他和她靠的很近也直接看到她的领口了,修女服是高领的只露出了一点脖子和脸,但是那个瞬间透过缝隙他看到了一些…
夏油杰没有说话,他的周身酝酿着异样的氛围如果是认识他的人在这里会说他已经想要杀人了。他的手还在流血,绪方梨枝的血。他用那只手牵起了锁链那一边她的手腕,把那条手臂拉过来,放到自己腿上,问“我可以看一下吗?”
梨枝被他的动作带动着坐了过来,现在她一只手撑在他们之间的空地上,她用一种不明所以的眼神望着他,不过还是点了点头。表示无所谓。
夏油杰把她的衣袖拉上去。
“……”他更加安静了。
黑色的修女服几乎包裹了她的全身,拉上去之后露出了小半截手臂,手臂的底色是白色的。之所以说是底色,是因为上面简直像往画布上作画一样,被添加了各种各样的伤口。
如果只是伤口没有什么。咒术师从来没有不受伤的,夏油杰自己在生死搏杀中在训练中都不知道有多少伤了,甚至前面几个小时和绪方梨枝的战斗也添了很浓重的一笔。但那些伤很明显并不是武器留下来的。
它们看起来都…都很日常。
他把她的袖子拉回去盖住手腕,没有继续看下去。过程中梨枝很温顺的坐在一边,她的长发散落在地上,她明明有着非常美丽的黑发却好像是第一天拥有它们一样完全不懂得打理。夏油杰帮她的长发挽回去,过程中碰到了她的脖子。
很冰凉,完全感觉不到血液的流动,他的指尖在那里停了一下,顺而向下把她的领子拉开一些,随着这个动作锁骨露出来了,这就是刚刚夏油杰看到的地方,他第一次感觉不对劲的地方——现在在阳光下他可以看的更清楚。锁骨上面有三个烟头印,连在一起。
那绝对不是任何一场战斗留下的痕迹。并且它看起来是一年之内留下来的。
...
绪方梨枝因为衣服被拉开了而抬起头看他,夏油杰深吸一口气,说“抱歉”然后帮她把领子整好。接下来已经什么都不必再说了。他在想绪方梨枝右手的三根手指,他之前想起来那个伤口和搅拌机造成的很像但对这种联想嗤之以鼻。他之前觉得绪方梨枝从出生就很强,就像咒术师天生就会拥有咒力一样,她也是天生的霸主。
但是那些伤是怎么回事?她左手的十字架真的是因为自己希望才刺进去的吗?还是已经被这么做了一直在痛苦所以不得不找出一个神来背负这一切?
刚刚绪方梨枝为什么会觉得给他她的血就可以解决事情?她明明既不知道咒力也不知道咒术师啊。……以前有人这么对她做过吗?有人要求她提供过血或者其他东西吗?
夏油杰一瞬间眼神放空,他瞳孔涣散的时候眼睛会从深紫色转变为一片漆黑,上一次有这种感情还是在那个小村庄中看到那两个孩子。
啊。孩子…绪方梨枝说过她的孩子们‘牺牲’了。他当时觉得她被骗了。但到底是什么性质的欺骗呢?
她觉得自己可以生出兵器觉得自己也是被制造出来的。但就算是被造物也会有情感,整场战斗中他看到了她和金属的情谊。到底是要什么样的情况下,一个母亲才会牺牲她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