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体。
简单来说,就是从人的潜意识中提取出的形象,经过加工后便投放到这个世界的个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可称之为“模拟人格”。
半小时后,次城区全自动诊所的某间病房内。被打了速愈针的老者生无可恋地瘫在病床上,一面玩着投影小游戏,一面给旁边的徐徒然懒洋洋地科普。
徐徒然趁着他方才就医的工夫,好好打了个盹。这会儿精神还不错,思维也还跟得上。
她警觉地与他保持着距离,坐在房间最角落。思索片刻,隐隐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也就是说,这个世界内的居民,实际是有四种群体构成。”
伴生物、能量体、意识体,和人类。
伴生物是除了域主外最危险的。拥有较好的思维能力,且对域主忠心耿耿;能量体没有伴生物那么强,同样属于域主一方,且必要时,会被域主直接操控。
至于这个意识体……
徐徒然面露沉吟:“听你的意思,这种意识体,实际是来自人类的潜意识。那是不是说明,他们是不会被域主所控制的?”
这或许就能解释,为什么大部分路人都无法唤醒她的危险预知——因为他们并非明确属于域主一方,也不会共享域主的好恶与敌意。
“简单来说,是这样。”老头幽幽道,“反正就是被拎出来充当NPC的就对了。”
被提取出的意识体,拥有基本的行为逻辑与思维能力,能够自主行动与生活,又不至于聪明到能影响整个新生城的运作,可以说是充当NPC的绝佳素材。
一个人的潜意识,就是一个庞大的素材库。更别提这个域主已经拉进了那么多无辜的人类……
每个人的潜意识里提取一些,就足够填满一座城了。
“居然还能这样。”徐徒然蹙眉,“难怪。这个域里居然有这么多居民……”
她对饿饿饭饭的话,实际还是有些怀疑。虽然她这边的体验确实和他的话对得上,而且这个域主之前就展示出了读取和影响人类意识的能力,但创造大量模拟人格什么,还是有些匪夷所思了。
辉级的永昼,居然能做到这种地步吗?
“辉级?”听了她的疑问,老头却是意味不明地笑了下,“谁告诉你,这域主只有辉级的?”
“……只有?”徐徒然愣了一下,难掩讶异地瞪大眼,“难道说,这个域主……”
“是辰级。”老头平静地接口,“辰级的永昼,其能力影响的范围已不仅是情绪和心理这么简单了。梦境与意识,虚拟与现实……都是它可以玩弄的对象。”
不过目前看来,这家伙应该才升辰级不久,根基还不太稳。
如果要把它拿下的话,得抓紧才行……
老者眸光微沉,眼中隐隐掠过几分焦急。
另一边,徐徒...
然蹙眉坐在椅子上,面上亦露出几分思索。
“诶,那什么……”她开口正想要问些什么,房门忽然被敲响。紧跟着,一个小小的机器人举着一块托盘开了进来。
托盘上是两粒药片,以及□□。治疗的费用早在徐徒然带着老者进入医院时就付过了——用的是老者自己的钱。
除此之外,托盘上还有一张电子传单。上面是更换内脏的广告与价目表,反面则是“创神教”的教义。就在老者将药片拿起的瞬间,那机器人哔哔地响了起来:
“您好,请问您现在有时间吗?方便的话,我想和您谈谈我们万能的主,代表着至纯灵魂的创神大人……”
“没空,滚。”老者含住药片,自顾自地闭上眼睛。
面对他糟糕的态度,机器人也没有任何表态,只轻声说了句“打扰了”,往后退两步,又转着小轮子转向了徐徒然这边。
“您好,请问您现在有时间吗?方便的话,我想和您谈谈我们万能的主……”
“呃,不用麻烦了。”徐徒然眼疾手快,一把拿过了托盘上的电子传单,“我看看这个就好了。”
“好的。愿您尽快摆脱污浊的束缚。”
机器人说完,一摇一摆地离开了房间,临走时还没忘替他俩关上门。
徐徒然看了眼手里不住变换画面的电子传单,小心放在了旁边:“刚才那机器人,也是意识体吗?”
她没从对方身上感觉到恶意。
老者懒懒地嗯了一声,闭起眼睛:“这药酸酸甜甜,还挺好吃的。”
徐徒然:“……”
“这样看起来,这个域内,意识体才是占比最高的。”她自顾自地思索着,“如果能想办法将这个群体拉拢过来……”
“不可能。”老者眼也不睁道。
徐徒然一怔:“为什么不可能。”
“意识体和真正的人类不同。他们基本都有着各种各样的先天缺陷。愚笨、偏执、暴躁、自私、没有同理心……想要和他们讲道理是不行,除非能拿出足够的利益或威慑。”
老者幽幽道:“你以为为什么那域主要将意识体都做成机器人或者半机械人?不过是借个赛博朋克的壳子,好去掩盖这些意识体先天的不足罢了。”
所以他之前闪了腰后非要徐徒然带去治疗。他实在信不过那些残次品。
相对乖顺的意识体,会被投放在次城区。而这里也是受伴生物管控最严的地方,还有“创神教”的日夜熏陶,想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偷人,难上加难。
“那什么‘边缘城区’,我估计管理会相对弱一些。”老者动着胡子,继续打起投影小游戏,“毕竟那域主根基……嗯。总之那边应该更适合钻空子。但如果我是域主,我肯定会把意识体中最差劲最恶劣的那些,都投放到边缘城区,再安排一些能量体,适当管控的同时暗中拱火挑事,增大那边的生存难度。”
别说他们现在次城区,很难去到边缘区。就是过去了,能不能控住那些意识体,都是两说。
“这样啊……”徐徒然若有所思,忽地看向老者,“你永昼等级应该也挺高的吧?是辉级吗?”
“我是……?”那...
老者蓦地一顿,警觉地看了眼徐徒然,不说话了。
“别紧张嘛,我就好奇问问。”徐徒然看似好脾气地笑笑,低头研究起手上那张电子传单。
“说起来,我之前曾遇到过一个人。”顿了几秒,她再次开口,“也是在一个域里。那个域中同样有不属于人类,也不属于域主的第三方势力,他凭借秩序倾向的能力,将这些势力强行收为己用。”
“……哦?”那老者动作一停,颇感兴趣地抬起头,“那他的技能可以啊,挺实用的。”
“嗯,我也这么觉得。”徐徒然喃喃着,飞快地思索起是否能用“绝对王权”达到同样的效果。
那老者似乎来了兴致,追问道:“他后来做了什么?组建了一支军团吗?”
“差不多吧。”徐徒然匆匆回忆一下,随意点了点头,“我其实没太关注。”
老者:“?”
“那家伙后来被打爆了。”徐徒然谦逊地隐去了自己的名字,“据说是拼战力输给了一个烛级的阿姨。”
她觉得自己没有说错。从根本上来讲,自己在与匠临对阵时,确实是秩序烛级没有错。
老者:“……???”
“不会吧,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那么废的人。像个傻逼。”默了几秒,他毫不客气地对徐徒然叙述的主角做出评价,艰难地挪了挪身体,继续打起了游戏。
*
另一边。
边缘城区。
杰森紧紧捂着包里的东西,快步走过人迹罕至的小道,鬼鬼祟祟地回到家门口,四下张望一番后,飞快地开门进去。
房间内,电子烛光幽幽。所有的窗帘都拉得紧紧的,更显出一种迷离诡异的气氛。
杰森深吸口气,小心翼翼地往房间内走了几步,以一种敬畏又紧张的声音小心喊道:
“全知神?全知神你还在吗?你要的东西我带来了,全知神……”
话音刚落,忽听“啪”的一声,头顶照明灯乍然亮起,红色的钢笔浮在空中,由远及近。
【汝唤错了吾之尊名。】
它在空中缓缓写道,【若下次再犯,吾不会回应。】
“是是,对不起!尊贵的全知之神!我下次注意,一定注意。”
杰森不太熟练地跪在地上,暗自懊恼着没有将写有神明尊名的小抄带在身上——他记性其实不太好。那么长一串,实在记不住。
好在这位神明足够包容……他感动地想着,小心翼翼地捂在怀里的包打开,拿出一些东西,双手托举着,呈给神明。
此时距离这只神奇的钢笔出现在他眼前,已经过了一天*。因为这位神明的指点,他在今天的工作中犹如神助,不仅解决了大量积压的困难,还难得得到了上司的赏识……
不,不是犹如神助。他就是得到了神明的帮助!
所以,他必须付出足够的回报!必须将这位神明,继续留在眼前,必须获得更多的眷顾……
哪怕为此牺牲些什么,也是不要紧的。虽然要购买这些东西着实费了番工夫,但只要能取悦神明,他甘之如饴!
怀着激动的心情,杰森举高了上托的双手。
...
而那位全知之……全知之神,在看清他手中的东西后,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这是什么?】它默了几秒,在空中写道。
杰森仓皇地抬起头来,认真道:“这是奉献给您的祭品啊?”
笔仙之笔:……?
它在空中歪来歪去,不住换着角度打量着这个散发出浓浓机油味的东西,强忍住在空中大写一个“?”的冲动。
【汝搞错了。】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它转身克制地在空中书写道,【这不是吾所需的祭品。】
【汝应用新鲜的血肉来祭祀吾。懂?】
杰森:“……”
“可是大神啊。”他仰着脑袋,认认真真反驳,“血肉是污浊的。机械才是完美的。”
笔仙之笔:……
放屁。你是神我是神?你懂还是我懂?
笔仙之笔不乐意了。虽说这只是一个形式,现在的它也没法吃……但你拿个铁皮玩意儿过来糊弄算个什么事?
【吾只需新鲜的。】笔仙之笔懒得和他废话了,【在汝带来合适的祭品之前,吾不会再回答汝任何问题。】
写完,很有大神范儿的往上蹭地一飞,藏到了天花板的某个犄角旮旯里,打算先这么钓着了。
剩下杰森一人,在屋内茫然无措。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他的声音,再次小心翼翼地响起:
“那什么,全知神?你要新鲜的血肉,这地方实在是不好找啊……你、您,要不凑合下?人工合成肉可以吗?”
笔仙之笔:“……”
【随你。】它颇为暴躁地在空中写了一句,又迅速躲回了天花板的角落。听着杰森开门往外冲的声音,没好气地吐出一个墨水泡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