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 直到已经看不见灯红酒绿的建筑，谢洵才停下来。
他的语气早就放缓了：“你叫司机了吗？”
“不要。”程澄虽然说不怪他了，但语调还是蔫蔫的。
“那我给你叫个车？”谢洵又问。
“不要。”程澄踢着路面。
“可是这里离你家还很远。”谢洵耐心地说。
“那就去你家。”程澄眼皮都不抬。
谢洵不知道要怎么哄人了：“我刚才不是故意凶你。”
“我知道啊。”程澄耷拉着脑袋, “你是为我好。”
又沉默了一会儿, 这次程澄终于忍不住，还是直接说了：“我心情不好。你陪我走走。走一会儿再叫车。”
“好。”
“等会儿你陪我回家。”
“行。”谢洵又多问一句, “不过今天就别画了, 我送你回去，然后早点睡。”
“我知道你明天没课。”程澄却避开了这个话题，“不然你今天也住我家吧。我隔壁就有客房。”
这个要求他其实提过不止一次, 很多时候程澄没注意时间就会留他很晚, 而且两人住的地方距离很远，但每一次谢洵都会找各种理由拒绝，说什么都要回去。
谢洵这次沉默了一下：“我——”
“我知道你昨天才去看了你妹妹，病情特别平稳，今天抽血结果各项指标都好起来了。”程澄抢过话头, 拒绝谢洵找这样的理由。
“我想起我跟梁凡……”谢洵又要说话。
“你到底是不是在哄我啊？”程澄懒得听他编，干脆摊牌。
“……”
问题抛得太直白, 谢洵过了几秒才问：“那你现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有, ”程澄想都不想的说，“我觉得我喝得有点多, 现在晕晕的。”
谢洵本着诚实的原则：“可我都看见的，你喝的都是果汁, 还没碰到酒就被我拉走了。”
“……”程澄当下也就是随便一扯，现在脸有点红, “我喝果汁也会醉行了吧！”
这次谢洵没说话了, 只是拉着他继续走。
这次没成, 程澄跟着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了下来，还装模作样地“哎”了一声。
谢洵立刻回过头：“怎么了？”
程澄拽着他的手，一溜儿往地上一滑：“扭到脚了……”
听见他这么说，谢洵也不知信了没有，但很快还是蹲了下来：“扭到哪儿了？我看看。”
程澄本来就是找个借口，哪想到对方要真看，急忙把右脚往后一藏：“哎呀没伤到，但就是疼。”
结果谢洵不说话，但动作没停，不由分说地伸出手，没等程澄藏好，就握了上来。
秋天的夜晚总带着凉意，但程澄穷讲究，裤子绝不遮住脚踝，硬要露出白皙细瘦的一截来。
谢洵的手很热，骨节分明，覆上对方冰凉的皮肤，又包裹住了。
这次程澄是真的下意识缩了一下。
像是被烫到了。
谢洵低着头，他只能看见他的发顶，和一点近在咫尺的低沉声线：“哪里扭到了？”
偏偏谢洵还要再问。
程澄在这一刻心跳得很快，开口时努力压下一点慌乱：“就是走不动路！”
他终于用了点力，把脚踝从谢洵手中挣脱出...
来，站起身。
反正都露馅了——也不对，甚至一开始就没成功，程澄干脆直接耍赖：“哎好疼……完了站不起来……”
眼看谢洵还在看着他演，程澄啧了一声不装了：“背我。”
“你不是要哄我吗？”程澄其实也有点不那么理直气壮，“你先背我，然后跟我一起回去，一觉醒来我肯定就没气了。”
“你能不能盼点自己好。”谢洵忍不住指出这句话里的漏洞。
程澄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那句“没气了”有点歧义：“你明明知道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
眼看又要再生一场气，谢洵终于不提了：“上来吧。”
“啊？”
对方还是蹲下的，声音有些无可奈何：“不是让我背你么？”
这次程澄立刻领会了，不客气地爬上了谢洵的背。
谢洵很高，等背稳了站起来的时候，程澄还小声惊呼了一下。
他的双腿被对方托着，听见他问：“不舒服？”
“没有没有。”他的手攀在谢洵肩膀上，学着同学说方言，“好得很。”
这一带离市区不远，即使天很晚了，路上也有稀稀落落的行人。
不乏有人看见他们的模样感到新奇的，还有人回头看。
但程澄一点都没有不自在，一晚上不愉快的心情终于在这一刻被一扫而空，语调上扬，挺直了背，一只手揪着谢洵的衣领怕摔了。
大约他的心情也感染到了对方，他听见谢洵开了口：“我总觉得你下一秒就要说‘驾’了。”
心里的想法被戳穿，程澄卡了一下：“我没有。”
“嗯，你没有。”谢洵也不跟他计较，背着他稳稳地走。
这座城市总是很潮湿，即使秋天也是如此。
程澄只安分了一会儿，就又要缠着他聊天：“你怎么都不带喘的。”
“你又不重。”
“嘿嘿，我吃不胖。”程澄朝他炫耀，然后再一想这人在肉丨体上的可看性比自己强多了，就又闭了嘴。
“对了，你应该是在找实习吧。”他换了个话题，“难不难找啊？”
“还好。”
“高材生就是不一样。”程澄也毫不吝啬地夸他，又趴在他背上，数他的头发，“要是我有你这样的学习劲头，可能头发都白了一半。”
“你少熬点夜才是正事。”谢洵不紧不慢地补充。
“哎，我现在头发茂密好吧！”程澄不服，“不过等这个学期完了，就要经常跑户外了，二工肯定更忙。”
程澄又跟他说别的：“不过等工作室的事情忙完了，我可能会跟学长学姐一起弄展览，那时候你应该也没毕业，没事，我很懂事的，到时候就不找你这么勤了——”
他滔滔不绝地规划着以后的事：“你要比我早毕业一年，我也没想好要不要继续念书……你上班了要是很忙，就换我来找你。”
“那如果我没继续读书呢，就跟同学一起搞工作室，那时候可能就比你更闲了……”
“程澄。”谢洵背着他走在夜色里，忽然低声叫了他的名字，“车到了。”
“噢噢……”程澄于是就此打住，从对方背上下来，跟着谢洵一起上了回家的车。
因为谢洵答应今天跟他一起回...
家的关系，程澄一路上兴致都很高：“我已经叫人把隔壁的房间收拾好了，你到时候看看有什么不满意的就直接说。”
“嗯。”谢洵应了一声。
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说，比如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把自己留下，比如为什么要这么相信自己，比如……
“真好，”程澄有时候说话有着自己也没意识到的直白，他在昏暗的车内看着谢洵，“好像遇到你以后，我总感觉热闹起来了。”
“以前虽然家里也有管家叔叔和阿姨，但就是觉得好冷清。”
于是谢洵想的话就又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到了家，程澄鞋都没换就飞快往楼上跑，拿了什么出来：“你看！我连睡衣都给你准备好了！”
程澄兴奋地在一楼哼歌，隔着落地窗对外面的灌木傻笑，跟之前说“喝多了”“脚扭了”“没力气”的模样判若两人。
谢洵洗完澡穿了睡衣走出来，就看见了这一幕。
像是有所感应，程澄转过头就发现了他，立刻欣赏起自己挑的睡衣：“我的品味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