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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江母不敢相信地拉开白布, 直到看清楚自己儿子的脸。

她拽着傅识则声嘶力竭:“你不是告诉我他什么都很好,你不是说你看到他把药吃掉了。”

傅东升和陈今平将傅识则拉到身后,尽自己所能地安抚她。

傅识则垂着头, 整个夜晚发生的事情像石锤砸到他身上, 他的骨头像是被砸碎了般,身体仿佛一吹即倒。

江母倒在地上嚎啕大哭。

傅识则看着他们, 喃喃道:“对不起……”

傅东升见对面情绪激动,连忙将傅识则拉到外头。他叹了口气,在阴湿的长廊间有轻轻的回音。他沉声安慰:“阿则,这不是你的错,江渊是个好孩子, 每个人的能力都是有限的。”

“他已经很努力了, 你也已经很努力了。”

傅识则睁着眼,睫毛颤了颤,却没有任何反应。

听到那哭声, 傅东升捂住傅识则的耳朵。

他听见江渊父母痛苦捶地的声音,一声声打在他身上。

傅东升留在医院陪同江渊父母料理后事。

觉得傅识则状态不对, 陈今平半拉半拽着他离开了医院,出门的一刹, 清晨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睛。

雨停了。

陈今平把他推到副驾驶位上, 到车上后, 她紧紧地握住傅识则的手。

他沉默地弓起身子,父亲宽大的外套耷拉在他身上, 淋过雨的发丝杂乱。

随后,一滴滴的眼泪砸在她的手背上。

警方还在江渊的寝室桌面上发现一个摊开了的陈旧笔记本。

前面几十页写的是他从本科阶段开始的研究构思,最初的字迹隽秀整洁,间或还有些走神时的涂鸦。

后来的字迹越来越混乱。

像是随意翻到了一个空白处, 江渊写下了自己的最后一篇日记写。

与傅识则的回忆截然不同。

江渊的这篇长日记中记录了这段时间自己的心路历程。

……

最近过得很不好,以前总是觉得,自己的能力是不容置疑的,自己的优秀不会被他人拉开差距。读博让我认识到自己的真实水平,每天看着自己做的垃圾课题,每天被老板拉去做横向占据了大多数的时间,每天都在毕业的边缘苦苦挣扎。前段时间好不容易有篇论文打算投稿,却被车武拿去给师兄了,说是师兄要留下来当博后,需要文章。可那是我的文章啊。我同意了,提出了准时毕业的要求,车武说我是廉价劳动力,至少要延毕我一年给他干活。和他吵了一架,车武说我性情不稳定,要和学校打报告让我退学。我也没想过,读博会读得这么失败,当初满腔热情到这个研究所打算做研究,而真实情况是每天每夜都在帮车武赚钱。

和阿则吃饭,听他说拿了新星计划,会赞助他100万。他问我最近怎么样,我难以启齿,觉得自己很无用。明明我们刚到西科大的时候,都差不多的。到楼下看见全是阿则的新闻和海报,群里也在转发他最近的获奖信息。为什么和阿则的差距越来越大了,他还是和刚来西科大时一样,而我却快被压垮了。明明不想跟他比的,可是我,真的好羡慕他啊。

我记得,每次吃饭,亲戚们会问我现在书读得怎么样,会和弟弟妹妹说要和我这个在全国最好的学校读书的博士哥哥学习,会恭维我说以后每年能赚百万。

可我连毕业都做不到啊,如果是阿则,就算得了抑郁症也一样可以做到各种事情,他也不会像我为了一篇文章和导师吵架。但我做不到,我没有这个能力。

不愿意这么想,可是看到他的时候,我心里真的觉得很痛苦,很多时候我真的希望他,不要再来找我了。不和他比,我可能好过一点。是我太没用了,

我没有勇气承认自己的无能。阿则把文章给我,对他而言,我应该是个彻头彻尾的麻烦吧?他不帮我的话,我应该就一事无成了吧?他每天看我吃药,是不是也觉得我没用,觉得我因为这一点儿事情就抑郁和焦虑,明明他小时候很崇拜我的,我不想让阿则看不起。

我觉得耳边好吵,吵得我要崩溃了,所有人都在说我没有能力。

我讨厌这样无能为力的自己。

我讨厌爸妈因为我的病反反复复地担忧。

如果我不在就好了。

……

对傅识则而言,回忆中几乎没有龃龉。即便是江渊病得最重的时候,他也觉得一切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他一直以为,他能看到江渊好起来。

他没想到,江渊承受的许多痛苦,都来源于他。

在警.察局,江母拿起笔记本用力地甩打在傅识则的身上,她推他,用手拼命地去拍打他。他滞在原处,像断了线的风筝,任她推搡。

“你说过会看着江渊吃药的。”

“你和我说过江渊好好的。”

“你自己成功就算了,你明知道他生病了为什么不多照顾一下他的情绪。”

被自己丈夫拉开后,她崩溃地将脸埋在笔记本里痛哭:“都是因为你,早知道会这样,我就不应该让你们在一块儿玩……”

傅识则被推到了角落,发遮住了他的眉眼,巴掌刮得他的脸上布满红痕。

他毫无生气地垂着头,室内除了江母的歇斯底里,便只有他微弱的声音。

“对不起……”

雨水冲干净了路面,仿若一切从未发生。消息被封锁得很快,只在学校论坛上出现了几分钟。傅识则到江渊的实验室拿走了那架无人机,是他们第一次参赛时的作品。

江渊父母拒绝让傅识则打包江渊的行李或是帮忙办丧事,直言让他不要出现。

葬礼在南芜举行。春季仍处零下温度,雨成了银针般的冰雹,砸遍大地。傅识则穿了件黑色的雨衣,不愿江渊父母受刺激,他戴着帽子和口罩,远远地看着那个角落。

下葬的时候,傅识则摘掉帽子。

他会时常梦见和江渊待在一块的画面,两人相伴成长,在课室里抄对方的作业,在放学后冲到体育场占球场,在饭后一起去小卖铺买零食,江渊护着年幼的他不被欺负。

从小他喊哥哥的那个人,最后躺在水泥地上,仍在颤动。

傅识则的情绪有明显的转变。一开始他困惑不解,他将文章给江渊,就像江渊给他买奶茶一样。

他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会适得其反,给对方造成巨大压力。

而后,所有附加的情绪都消失殆尽,仅余无尽的愧疚昼日昼夜将他淹没。如果当时他检查一下江渊有没有吞药,如果他敏感地觉察到江渊的异常,如果他没有恣意地追求自己的卓越,如果那个夜晚他不是整那个机器人,而是和江渊呆在一块。

甚至如果,他确实没出现在对方的生命中。

这都是他的错。

江渊因为他走上了这一条路。

他答应过要看着他吃药的。

如果他早点发现这一切。

江渊就不会死。

他变得沉默寡言,不愿与他人接触,害怕出现下一个江渊。

他的失眠越来越严重,他无法在凌晨保持睡眠。好像他只要醒着,他便可一如既往敲开江渊的门,当年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常常出现在脑海中的那一幕画面,那砰的一声也让他噩梦缠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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