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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清末之吾辈爱自由(54)

这个中年汉人留着滑稽的长辫子,穿着宛如香港片里的僵尸官袍,眼神痛楚,侃侃而谈:“如果大清倒下,天下必将大乱,烽烟四起,谁都想做皇帝,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尸山血海,国家四分五裂,引来无数外国豺狼的撕咬,届时国将不国,华夏文明甚至可能断绝。”

他逼视着乐景,目光中藏着重若万钧的力量,“这点,你们想过吗?”

乐景突然失去了所有语言,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季淮璋的问题。

乐景知道正确的答案,但是他却无法说服季淮璋那就是答案。

他们之间,隔着一百多年的鸿沟,时代的鸿沟没那么容易跨越。

任何脱离了当前社会背景的嘴炮都是耍流氓。

在如今的社会背景下,乐景能说季淮璋的回答是错的吗?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评判这种想法?

直播间的观众们也体会到了乐景此时的无力:

【带红领巾的好少年:我现在觉得好绝望,这是不可调和的理念分歧,谁也说服不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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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外同学:我曾经想过如果我穿越过去要如何改变历史,可是现在我却突然发现,我就算知道未来的历史走向,我也什么都无法改变,个人的力量如何抵抗住历史的惯性?时代的一粒尘,落在人身上就是一座山。

每天都不想码字:谁都不是坏人,季淮璋也在用自己的方式爱国,大家只是……理念不和,立场不同,所以只能成为敌人。】

乐景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此时他倒是宁愿季淮璋就是一个夜郎自大的守旧派,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跳梁小丑,这样他也有底气驳斥他可笑的理念,也能理直气壮与他为敌。

可是季淮璋不是。

这让他心情更加难受了,也越发无力。

常言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乐景不认为自己的寥寥几句就可以让季淮璋虎躯一震,改弦易辙,成为盟友。

所以……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们注定要成为敌人。

季鹤卿脱口而出:“所以才要君主立宪!限制君权,汉人治国。”

季淮璋的目光终于彻底平静下来了,事到如今,他认为自己也算是全部了解了这两个年轻人的想法,所以此时的表情已经平和多了,带了一丝长辈教训晚辈的循循善诱。

“你们的想法,太过天真激进了,从秦以来,华夏的君主专...制制度已经实行了三千年,你口中的君主立宪才实行了多少年?从1688年英吉利国的光荣革命君主立宪到现在,也不过190年罢了,一个寿命不过短短190年的制度,你怎么证明适合华夏?你怎么知道这种制度不会毁了华夏?”

他不以为然笑道:“两国国情不同,本就不应该等同看待。”

注意到乐景和季鹤卿目光中的惊异,他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挑了挑眉,“怎么,真把我当那些自高自大的老古董了?我对西学,还是有一定的研究的。”

乐景又想叹气了。

华夏悠久的历史,即是荣耀,也让她背上了沉重的历史包裹,导致变革的重重阻碍。

此时的华夏,就像一支积重难返的大船,再出色的舵手也不敢轻易偏离航线,未知的海域里藏着太多危险,很有可能触礁翻船,让几千年的祖宗基业和几万万人的性命毁于一旦。所以季淮璋们不能动,也不敢动。

农业文明,本就保守求稳,缺少西方的赌徒精神,这样的好处是华夏可以苟很久,缺点就是会错过转向的时机,一步步步向深渊。

所以那位先生开创的事业是那样壮丽、伟大,他真正开创了华夏三千年未有之变局,将来自西方的马克思主义进行本土化发展,以大魄力大毅力搬走了压在华夏身上的三座大山,一刀切去了华夏身上的毒瘤,扶起了跪了一百多年的国人,让华夏重获新生,昂头挺胸向山峰发起冲锋。

人民喊他万岁,他却喊人民万岁。

季淮璋摆摆手,断言道:“你们到底还是年轻,心志 不坚,很容易被西学迷惑,唉,这也是年轻人的通病。”

他看向季鹤卿的目光终于褪去政治家的冰冷审视,带上了一丝亲情慈爱,温声道:“你任性那么久,也该悔过了吧?你爹娘都在家里等你,只要你认错,我会向圣上禀告你的忠心,让你回国一展所长,也不必在国外流浪了。”

季淮璋的话太过有说服力和诱惑力,也太过温情脉脉,易地而处,如果乐景是季鹤卿,他真的很难继续坚持自己的理念,继续走一条可能看不到未来的绝路。

乐景默默低着头,注视着地面,心情一时间不知道是喜是悲。他只知道不管季鹤卿做出什么的决定,乐景作为兄弟,都会支持他。

“悔过?”季鹤卿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我又没错?为何要悔过?”

乐景闪电般抬起头,又惊喜又难过的扭头看向季鹤卿执拗的侧脸,少年的声音带着百折不回的坚定,“我知道你是错的,我是对的,日本一个弹丸小国,通过明治维新就能崛起,恰恰应证了我的观点,但是我无法说服你,就像你无法说服我一样。所以,就让把问题交给时间吧,时间会给出让我们都心服口服的答案。”

季淮璋的目光彻底失去了温情,他注视着自己的年轻的政敌,目光冷酷无情,“那我们就是敌人了,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季鹤卿点了点头,年轻的脸上再也不见一丝软弱和动摇,他注视着自己血脉亲人,目光冷硬宛如千年不改的高山,“如此也好,我也能不必顾念旧情。”

他抓起乐景的手,不假思索转身,背对着季淮璋去走他自己的路。

终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

在回去的马车上,季鹤卿一直很沉默,乐景用余光打量着少年沉静的侧脸,不知道他此时在思索什么。

从今以后,季鹤卿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他伸手覆上季鹤卿蜷缩在膝侧的手,入手冰凉,乐景收紧手指,想要把热度和力量传给他。

“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还有大哥,我们三兄弟虽然异父异母,但是早已约好同生共死。”

季鹤卿眨了眨眼睛,一道水痕在他眼角一闪而逝。

他回应般也握紧乐景的手,轻轻嗯了一声。

“我知道的。”

“我一直都知道。”

艾伦和白珍妮没有出声,知道此时这对好朋友的心情都不会平静,所以贴心的不去打扰他们。

马车沉默的行驶到了艾伦家,季鹤卿和乐景洗漱后就去各自房间入睡了。

半夜的时候,乐景突然惊醒,仿佛某种直觉驱使一样,他下了床,推开卧室的门,在走廊季鹤卿的门前站定,轻轻打开了他的门。

为了不吵醒对方,乐景没有开灯,借着皎洁的月光,能看到床上隆起一个小鼓包,季鹤卿蜷缩躺在床上。

乐景安静站了一会儿,隐隐约约听到了从被子里传来的啜泣声。

乐景一阵踌躇,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他不知道季鹤卿需不需要他安慰。

就在乐景犹疑期间,被子里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声音,“我都20了,也该取字了,干脆你给我取个字吧。”

古人讲究二十行冠礼,然后由父母师长给取字,字号中寄托了长辈们的殷切希望。

乐景没有字,是因为他是现代人,不讲究这些。

季鹤卿则是……再也无人可以为他取字了。

乐景忍住心酸,走到他床前坐下,想了想,若无其事问道:“九皋,你觉得九皋怎么样?”

《诗经·小雅·鹤鸣》有言:“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

九皋:深泽。

鹤鸣九皋:鹤鸣于湖泽的深处,它的声音很远都能听见,用来比喻贤士身隐名著。

你是鹤啊,立在鸡群,有朝一日必将一鸣惊人的鹤。

季鹤卿掀开辈子,乐景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能听到他哽咽的泣音响起,“好,就叫这个吧,希望有一天,我真的能声闻于野。”

“嗯,我相信你会的。”

乐景带着后世人的笃定,默默在心里回答了季鹤卿的话——时代不会忘记你的声音,历史也不会忘记。

【每个兔子都有一个大国梦:您可以的!在未来的某一天,全华夏真的都听到了您的声音!您将永垂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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