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 谢晴如按医院要求换上了衣服鞋套，进入icu探望父亲。

老人被送进医院，便开始了漫长而痛苦的抢救。

喝农『药』中毒的患者, 六小时以内是黄金救援时间, 但老爷子被发现时已经耽误了几小时，再加上谢晴如他选择的疗养院在山清水秀的远郊, 周边有基础医疗。

等送到a市最权威的三甲医院时，毒素已经顺着血『液』渗入他的各个器官，而其中免疫器官毒素作用的主要靶器官，全身的炎症反应以及肺、肾先出现衰竭。

但不论情况再不乐观, 医护工作人员依旧竭尽全力，仅是洗胃『液』便用掉了十几升，洗完又注入大量活『性』炭吸附毒素，导泻剂、导『尿』剂、血『液』灌流、注入大量激素减轻毒素侵害……

一切能想到的排出毒素的办法，被逐一用在老爷子老迈的身|体上，整个过程帮他大大提高了存活率, 但同时也让他反复煎熬着比起亡更难挨的痛苦。

谢老爷子喝的除草剂具有很强的刺激『性』和腐蚀『性』, 洒在皮肤上会有灼烧感, 更遑论由喉咙吞到肠胃中，脆弱的粘膜早就因腐蚀破损。

再经过样洗胃灌『药』的反复折腾, 谢晴如见到他时, 他的咽溃烂且出血严重, 农『药』流过的地方也几乎是如，让他哪怕是吞咽一水, 疼得浑身打颤。

但有昂贵的医疗仪器在，帮他强撑着那些衰败的器官，他哪怕再痛苦意识也是清晰的。

而且哪怕是谢晴如不惜流水一般的砸钱救治, 谢老爷子体内清不掉的毒素依旧会不断加重毒效，所以有一种说法是，喝了种除草剂相当于加长版的活埋，种痛苦足以击溃每一个中毒者求生的能。

谢晴如在床边坐，老人如干枯树皮的面颊微微抽动了一，才缓缓睁开泛白的眼睫。

谢老爷子一向惜命，极注重自身保养，因而他的身|体在同龄人中算是不错的。出事前他染着黑发眼神明亮气『色』红润，保养得宜让他看起来年龄不足五十岁，而眼却是钟鸣漏尽枯木朽株。

老人半阖着浑浊的双眼，聚焦了好半晌才看清床边的来人，正是他心心念念的大女儿，原行将就木的人，突然激动地颤动了起来。

被仪器堵住的咽喉竭力发出声音，努力了半晌，水从缝隙喷出才勉强带出一个“害”字。

谢晴如神『色』一凛，向他确认道：“害？”

老人激动地“嗯嗯”应声，她懂了！女儿知道是有人在害他！他还不知道现在的情况，以自己被抢救过来，修养几天便能恢复。

谢晴如垂眸子静默了片刻，开时说出的话却与老爷子所想的南辕北辙：“害……你害了妈妈，害了谢晴娆，又差点害邢羿，现在快了，是要向我忏悔吗？”

谢老爷子的双眼倏然瞪大，立即发出一些嗯嗯啊啊无法分辨的声音，他想否认，却见女儿抬起的双眼全是寒入骨髓的恨意。

做了四十几年的父女，没久他便想通了一切，什么他摔瘫谢晴如从未『露』面，任由刁奴恶仆欺他辱他……他以见到女儿便能改变一切，完全是大错特错。

谢晴如声音阴冷面上却是一派的心疼神『色』，涂着暗红『色』指甲油的手覆在老人胸膛上。

谢老爷子的面突然抽动起来，他觉得女儿的手像是一把利刃，快速落时仿若是要将他的胸骨剖开般，他实在担心她拔掉自己身上的仪器。

谢晴如见他反应突然勾唇一笑，手上的动作继续着，最终不过是将被子拉高了一寸，像是担心老人着凉般体贴入微：“爸，我知道你想活去，你放心，不论花再的钱，我会尽可能地延长你的生命。”

谢老爷子眼底积蓄起泪水，认定谢晴如对血脉至亲到底是心软的，毕竟当年换掉孩子的事情他并不是主谋，是顺水推舟没有阻拦……如果谢晴如查过的话，应是知道的，一切的错误在傅德山身上。

他缺乏共情能力又极度自私，发妻可以牺牲换命、刑克他的小女儿也可以牺牲，更何况一个差点在肚子的小外孙？

他觉得和谢晴娆对比，他对谢晴如是极好的，她应当感恩，一个人享了姐妹俩的全福分，也觉得孙子辈换回谢晴娆的孩子享福更合理。

他从未觉得自己错过，恨自己没有再狠些将邢羿处理干净，毕竟在他的认知中，哪怕谢晴如知道了，也应当顾念些年的父女情分。

女人么，总是容易心软的。像他的发妻临前还说着不怪他，她不悔拼生孩子，是自己没有福分陪他和女儿们走去，希望他能好好照顾孩子们。

谢晴如老爷子盖完被子，收回手转了转腕间的钻石手链，静默地欣赏了片刻老人面上犹如回光返照般的光彩，才淡声开，将医生不久前详细的病情分析，逐字逐句地转达他。

“你觉得今天已经很煎熬吗？等毒素进一步发挥作用，你会一日比一日更加煎熬……”

看着老人逐渐绝望的双眼，谢晴如总算有了一丝畅快，不过一想到邢羿些年所受的苦，想到她好不容易翻出的当年的那些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