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远远候着的内侍见状,急忙迎上前相扶,“虞大人脸色不好,回凤台吧?”
“我没事。”虞青臣抬手推开,“不要跟着我。我今日回府。陛下若问起,就说——我家中有事,明日……或后日,等家中事了再入宫来。”说完沿着一碧湖岸往外走,过一碧桥出内御城。内外御城占地极其阔大,男人孤魂野鬼一样走多半个时辰,终于看见外御城上金光灿灿的三个字——光华门。
守门禁卫阻在门上。男人从袖中掣一块玉令持在掌中,禁卫退一步,“大人要出宫——可需我等备轿?”
男人跟没听见一样,摇摇晃晃地走。出外御城便是皇帝潜邸未央坊,遥遥相对是自家府邸。男人走到门上,守门家丁看见自家大爷回来倒唬一跳,急急上前接了,“大爷怎的今日回府——”
男人漠然道,“这是我家——我不应回吗?”抬手掀开他便往里走。
等总管虞诚听见消息赶过来时,男人已经到内院门口。虞诚眼睁睁看着自家大爷梦游一样,直挺挺撞上门帘子,被垂着的门帘阻一下,身体倾倒又倚在门框上。
虞诚发出一声惊叫,急赶着上前扶住,“大爷今日怎的就回府了,不是在宫里伺候——”
“我为什么在宫里?”男人只觉扎心,厉声道,“我又不是宫里的人,我凭什么在宫里,这里才是我家,我为什么不能回来?”
虞诚莫名挨骂,一个字不敢多说,挽住手臂扶他起来,“大爷累了,躺下歇一时。”
“出去,滚。”男人一掌推开,“都不许进来烦我。”摇摇晃晃入内。因为他久不回府,内宅连清扫都少,桌案地面都浮着一层薄薄的灰。
男人完全没有精力顾及,扑身摔在卧榻上。黄昏的内室悄寂无声,像没有生命的枯山野岭,被这个世界抛弃。男人恹恹伏着,放纵自己被强烈的自弃和自厌完全捕获。
伎子。他当然不是伎子,却说不出有什么不同——见不得光,见不得人,不被提及,不被认可,浮灰一样积在那里,没有用,完全没有用处。
男人怔怔地,看着最后一线光明从窗边消失,东窗变作浓墨一样的色彩,又慢慢变得明亮,艳阳下光芒四射,明亮到不能直视,又渐渐暗下去,直到又一个黄昏和黑夜从他的生命经过。
外间不时有人说话,男人都不肯理会,直到那个声间在院中响起——
“在里头?”男人听在耳内,便如枯木逢春,立刻涌出哭泣的冲动。
“是。”虞诚的声音在外回道,“大爷回来便睡下,奴才们怎么呼唤都不肯叫进。”
“不是说他家中有事么?”皇帝道,“是不是虞岭臣又闹什么?”
“这……这个……奴才不知。”虞诚道,“大爷没提,昨日回来就睡下了。”
皇帝的声音在外道,“朕去看看他。”
“是。”虞诚道,“奴才们预备了热热的吃食,一忽儿送来——”
“不用。”皇帝道,“我带他入宫。”
入宫——他为什么要入宫,凭什么入宫?男人心里一个声音,一句一句地反驳,却说不出口。他分明厌恶至极,没有用的视线却像被钉住一样死死盯着门口,又在她现身的刹那绽放出刻骨的欢悦。
姜敏俯身入内,抬头便见男人支着身体,渴望入骨地望着自己——身上仍是昨日端阳节的衣裳,靴也不曾脱。这人应是就这样把自己撂在卧榻上,便生生捱了一日夜。姜敏止步,“你怎么了?”
男人心里一个声音——不要理会。身体却像有了自己的意志,用力张口,又在下一时察觉无能为力,发不出声音,说不出一个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