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重拟便是。”男人口里说着话,却只坐着不动。
“罢了。”姜敏道,“朕已经另外命人送去中京了。”向他招手道,“你过来。”
“送去中京——”男人迟滞地侧首,“走了?”
“走了。”
“你不是说今日不发了……你又骗我……”男人咬牙道,“走了就是当真了……走了……就当真了——”
“虞暨——”
男人站起来便往外走,他身形t不稳,行走时跟吃醉了酒一样,一摇一晃地,口里念叨,“又骗我……走了罢了……罢了……”
“虞暨。”
男人不理不应,他虽然走得很慢,但屋舍狭小,很快一足踏出,便被屋外浓重的黑夜吞没。姜敏原不想理他,可此间屋舍出门是一带回廊,廊下数重木质台阶,就他这精神状态,即便现在能平安走出去,也不知明日会不会坠马摔死。
“虞暨——”姜敏扬声道,“你是不愿意林奔为辅政院宰辅,还是不愿他为相王?”
外间深一下浅一下没有节奏的碎响应声消失。
姜敏坐着,终于掷去汤匙转出去,便见男人立在阶前,身体摇晃,仿佛下一时就要向下栽倒摔断脖子。
姜敏握住男人手臂。男人本能地退一步,便晕头转向地倚在廊柱上,双手掩在身后,掐住廊柱控制身体不能下滑,“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姜敏皱眉看着他,“辅政院为皇家处置内务,谁来做宰辅也轮不到你,你在闹什么?”
“谁做宰辅也……轮不到我?”男人轻声重复,“多谢陛下肯告诉我……叫我免了枉想,也是好的。”
“什么枉想?”
男人道,“都是枉想了,陛下不听也罢……”
姜敏俯身拉他,“同我回去。”
男人抬手挣一下,“陛下休息吧……我回去了。”
“虞暨。”
男人不答,埋头起身,挣扎着往外走。姜敏懒怠再同他商量,攥住男人手腕便往回走。男人初时还挣扎,后来不知怎地放弃了,任由她拖回去。直到寒透的身体被突如其来的温暖完全裹缠,男人才发现自己偎坐在火边,姜敏就蹲在他膝前,黑漆漆的眼眸如水般平静,一瞬不瞬地望住自己。
向来如此——即便他早已世界颠倒无以为继,她永远是这样。男人失魂落魄道,“陛下,我……累得很。你让我回去吧,明日我就……就好了。”
姜敏盯着他,“你在生什么气——你究竟是不愿意林奔为辅政院宰辅,还是不想要林奔做相王?”
男人一言不发,垂着头,双手收紧,伶仃地抱住自己双臂。
“虞暨。”姜敏加重语气,“回答。”
“有什么不同吗?”男人梦呓一样轻声道,“辅政院宰辅为陛下王君,封秦王,尊相王殿下……谁不知道。”
姜敏冷笑,“谁说相王定要出自辅政院?”
相王未必出自辅政院——这句话在男人脑中走过数个来回。等他终于听懂了,尚不及欣喜,便被更加庞大的羞耻和难堪完全捕获——相王不出辅政院,那他这些时日闹的别扭又算什么?姜敏看着他,必是就像看着一个活灵活现的不自量力的小丑,拼尽全力演一出滑稽戏——那么认真,那么好笑。
男人崩溃地埋身下去,面容完全掩在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