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口里得知差点被拐卖的事,仙尊好像也恼怒,牵住他手,略带冰冷的指尖温柔握着他,“如果是真的,我帮你报仇。”
随后她果然带他去老鸨那里,顺便还救了其他几个少男少女,然后抢了老鸨的银子,把她打晕丢进官府押送 回京的囚徒队伍里。这些囚徒不是处死,就是要发配边疆干活儿的,仙尊说很适合老鸨的罪行。
他居然遇到了救世人的菩萨。
小木寻睁大眼,看着她挨个摸了摸那些小孩的手腕,没测出灵根,有点失望的样子。他伸出手给她:“我……我喜欢你,我可不可以跟你走?”
br /> 仙尊回过头来,诧异挑了下眉梢,随后微笑道:“我不随便捡人哦,我是下山来收徒的。”
她指尖搭上他手腕,那是木寻有生以来最紧张的时刻。他能清晰听到自己的心跳,和血液冲刷血管的声音。
风轻放下手,有些惊讶看着他,摸摸他的脑袋,“你可以跟我回宗,做我的徒弟。”
“还有,”她把匕首还给他,“你的容貌不是错的。错的是看到美丽就想亵渎的坏人们。我也很喜欢你的脸,不要再伤害自己了哦?”
“……嗯。”
被夸好看他会恶心,那次木寻却脸红红。
有仙尊在,他好像也有勇气回那个村庄看一看。小木寻把小时候的事情告诉她,她听了果然皱眉,沉默许久后摸摸他小脸,柔声说: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但我可以用仙法看你的记忆,能保证你不会作假,如果真是这样我会帮你。可以让我看吗?”
那时木寻还小,其实有点伤心她不信自己,但还是很快点头同意。仙尊的手碰上他额头的时候,他又不伤心了,因为她的手太柔软温和了。如果能一直这样被摸就好了……
查到真相的风轻和小孩道了歉,带他回那个村庄,先去看了后山他母亲潦草的墓。小木寻抹眼泪,她就在旁边温柔陪着他。
随后她处理了男人,让他活着承受了阉割之刑之后,再丢进河里,看着他沉下去。
小木寻当然都惊呆了,他以为仙子不会这么手段粗暴……
但仙尊却告诉他:“如果你母亲确实在外面有人,我会惩罚轻一些。但他做的事情太坏且没有理由。不被我知道就罢了,知道的话,就会这样罚他。”
“不要犯错。”她微微笑,并没有把他当小孩子,认真教育道,“不可以欺负人。”
“嗯。”
那是他年少时光最初形成的观念。
是她教的。
“……”
木寻睁开眼睛。
幻境只进行到这里,但他却自然而然地往下想起了许多,包括进入沐风宗以后,获得和以前全然不同的生活,每天好似泡在蜜罐中。
是小孩儿流浪几年来想都不曾想过的时光。
少年背着重剑,身姿挺拔,微皱眉心沉默了半晌。他眼前幻境还未结束,场景像扭曲的彩虹色般变来变去,最终又形成新的场景——
小师妹?
木寻沉峻漂亮的眉眼微沉。
席木儿虚弱地躺在床上,干裂的唇瓣微微张合着,软声说:“师兄。”
旁边站着师尊,表情略有些隐忍,但还是好脾气,柔和拒绝:“不行,我知道木儿的病刻不容缓,但我们可以想其他办法……我的仙骨不是那么好剥离的,稍有不慎会——”
“师尊。”旁边清冷如雪的少年低低呵止。沈迟砚从未这样对待过仙尊,此时眉目却隐约不耐了,“只是取一段仙骨,不会怎样——”
“……”仙尊张了张唇,看着床上虚弱希冀的最小徒儿,声音弱了下去,低声:“我不是不救木儿。只是,想想其他办法,好吗?不行再取骨。”
“小师妹等不及。”旁边的温听昀也出声,温润眼睛望向师尊,“您不想她难受至死吧。”
风轻哑然了,“可,至少让我准备一两日,我……”
她怕疼痛。师尊有些娇气的习惯。
在几个徒弟之间也不是秘密。
但此时,他们好像谁也未曾想起这个小小的细节。盛隼蔚的不耐烦和裴洛的阴沉已经明晃晃写在脸上。
言漓回头问木寻:“你觉得呢?”
“……”
小师妹需要取师尊仙骨来救。
这是什么奇怪幻象。
木寻略微沉思。这段时间席木儿经常缠他,他对她有些好感,看她去死自然做不到。
只是一段仙骨……?师尊怕疼,但疼过也就好了。
死亡,和仅仅一段仙骨,自然没有什么好纠结。
他目光看向仙尊,却见她垂着头,指尖轻抓着雪白的衣袍。
木寻眉梢皱了一下,目光才缓慢移向床上的席木儿,抿了唇,“救师妹要紧。”
仙尊微微一震。
少年以为自己看错了,眸光再次移向对方的时候,她却只是站在原地,如同当初他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刻,阳光照在雪白单薄的衣袖上,光芒令人……不敢直视。
木寻心里悄悄有些异样还未爬上,面前场景又是转换。这次更离谱。居然是小师妹要醒来解救天下苍生,可必须用师尊全身的血来救。
少年脸色已经彻底黑了,这是什么有病的幻象?
但不做出选择,幻象不会消失,他耐着性子了解前因后果,最终犹豫片刻才思索:师尊也心系天下苍生,如果她自己来选,哪怕再疼也会选择救师妹。况且这只是幻象,现实不会发生。
所以按理该这样选。
只是幻象,师尊不会真的有事。
而且他自己未必没有点私心。这些日子和小师妹相处,她……她总归是不能死的。
何况幻境里还有天下苍生。
如果这是现实,木寻想,他一定会找到其他办法救小师妹,不会让师父受什么委屈。
少年身负重剑,皱着眉,在心里选了床榻上奄奄一息的小师妹席木儿。他看到“自己”俯身在师妹床前,告诉师妹她身体一定会好起来。
随即,“他”走入另一个房间。
和刚刚明亮宽敞截然不同的房间,这里没有了阳光照进来,只有四面八方的锁链押着床上那纤细的人影,她浑身几乎泡在血泊之中,细线深深刺进娇软的皮肤。
血滴答,滴答的。
她的眼睛却依旧明亮,望着门打开时那微弱的一丝光亮,然后归于沉寂,阳光在她脸上映出道缝隙,慢慢变细消失。
门关上了。
“他”捧着血袋跪在她床前,声音低沉说。
“委屈师父。只有师父有仙骨。”
师尊微微仰起头,没有看她床前那个人影,反而淡淡望着虚空,好似直视着幻象之外站立的木寻,在他惊愕和苍白的脸色中,风轻唇瓣张合慢慢说:
“你取吧,木寻,我这辈子后悔的事太多,其中一件事就是当年在人间,我救过你。”
床前的人影蓦然顿住。
幻象之外的少年也睁大眼睛,几乎是呆滞地听她说完:“如果我还能活着醒来,还能摆脱你们——我不敢说是你的师父,你也当没有认过吧,木寻,如果有失去记忆的机会,我希望我不要再记得你,你也当我从没出现过,不会再有师父了。你是不是开心了?”
“不……”
幻象外的少年喃喃,还没说出口,面前的场景再次化为扭曲的七彩色,一切都消失了。
他站定 许久。
少年紧紧抿住薄唇,颇有几分被幻境戏耍的恼怒,什么叫不会有师父了?所以说只是幻境。而且他并不后悔在幻境中这样选,毕竟是假的,那种极端情况下,只能选择师妹和苍生——
不,思索这个根本没有意义。
带着莫名的窝火,木寻咬住薄唇,一言不发握紧重剑的剑柄。
“所以,你选什么?”
每人都作出了想象的回答。
——————
幻境中的时间流速不一样。
在里面待满十分钟,出来已经是下午了。
玩家们传送出来,就见到站在山前等他们的师尊,浅浅笑着对他们点头。于是大家立刻又兴奋起来,也不急着回去种田了,兴致勃勃留在原地,又是截图又是聊世界频道论坛,顺便等着今天的奖励结果。
大家还惦记着师尊亲手打造的专属神兵呢!
时间慢慢过去,风轻扫视一周,还有些玩家在里面没有出来。他们绝对是随机到了有意思的幻象,才在里面待得津津有味……
不然到了十分钟肯定会离开的。
她无奈,也只有等着,目光看见不远处懒洋洋靠着树的YH,查了他副本进度,果然100%全满解决。
而他的贡献值数据又是最高的。
所以神兵没有悬念就是交给他了。
真是奇人。
风轻重新把目光投向幻境,随着时间过去,她那几名内门弟子也出现在入口处,只是大家脸色都不怎么好,盛隼蔚直接抬头瞪了她一眼。
风轻:……?
你特么的瞪我干什么。难不成在幻境里看见我教训你了??
她无语地抛开这份莫名。
几个徒儿传送出来脸色更不好了。漫山遍野居然已经站满了弟子,比他们内门完成还要快,毫无疑问,是被生生比下去了。
而且对比他们心情不快,几乎算得上灰头土脸的狼狈,这些外门弟子却兴高采烈精神饱满。
“……”
对比真是讽刺得很。
盛隼蔚直接掉头就要走。心情爆炸得无法在这里待上一秒。
裴洛和木寻也皱着眉表情有些沉,几人连和师尊打招呼再离开的心情都没有了,想回房理一下混乱思绪。
此时,风轻也看见最后一个玩家精神饱满,从幻境里出来。
她并没有注意自己那些徒弟们,只看着玩家全部出了副本,就露出笑容,平和道:“恭喜你们。”
仙尊悠悠的嗓音在半空中回响。
与此同时,正被席木儿拉着,躲在后面偷偷看所有人的苏泠,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她本来该参加试炼的,却经不住席木儿撒娇就同意陪对方逃掉。师尊会不会生气啊?
两个女孩躲在后面望着前峰。苏泠在观察师父的表情,席木儿注意力却在几个师兄身上,奇怪道:“师兄们表情怎么……”
此时风轻下一句话也响起,“我准备把我的寒天长剑,送给这次表现最好的弟子。”
…
苏泠一瞬间震住。
师父的寒天剑——那不是她用她的神魂兵器九骨鞭做成的、对她最有意义的神兵吗!
几名内门弟子俱是心神愕然。
盛隼蔚顷刻定住了离开的身形,因为他知晓寒天剑的意义,有些呆愣地回头看去。其余几名少年也脸色微微白,表情都是如出一辙的震惊。
师尊……居然要送寒天剑?
送给根本不认识的人??
连沈迟砚都颤了两下睫羽,冷峻少年脸色有些难看了。本就病态苍白的裴洛更是一下抿紧了薄唇,把嫣红色抿成淡色,漂亮的瞳满是惊愕。
还有突然的莫名涌上来的躁意。
大家都知道寒天意味着什么。
师尊怎会——
木寻按着心脏,不知道怎么想起幻象之中,离开前听到师尊说各不相干,甚至后悔她曾经救过他……
他心脏狠狠一跳,有些受不了这句话带来的震颤,略无措的眸光下,眼睁睁望着她从纳戒中取出寒天剑。
其他几人的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都是被师尊宠过来的孩子,最近这些天因为她忙,他们也有自己的事情没有找她。可、可是——
言漓一双桃花眼都沉下去,此时了无笑意。
山峰前。
仙尊浅笑环视四周,对不远处一个容貌普通清秀的少年招手,隐约间却有这些日子从未对他们有过的温柔之意。
她有些感伤地抚过长剑,抬眼。
恍惚间,徒弟们都表情难看,从前的师尊一直是这样温软对待他们几个。可如今在另外的人面前,她才露出略微放松的笑,眨眨眼睛把剑递过去,“要好好对待它哦。”
玩家纷纷酸得不行。
又是YH!
好家伙,师尊便宜都给他占了!
少年接过长剑,见师尊叮嘱认真,便也认真点点头,抱紧它。
风轻:“??”她笑笑,抬手纠正道,“不是这样拿剑的,诶……好像忘了带剑穗呢。回头我给你做个剑穗,然后要挂在腰上。”
“好。”对方乖乖,低头松手,让她帮他挂在腰间。
叮——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盛隼蔚顶着一张怒气张扬的脸蛋,迈步到了跟前,少年身上剑柄碰撞发出清亮嗡鸣,他本人也死死盯了一眼YH的剑,忍着脾气低声说:“师父,寒光对你这么重要,你都没有告诉我这次会送它……”
“有什么区别吗?”风轻问。
她望着小皇子略显委屈的,湿漉漉的眼睛。盛隼蔚一贯是高傲张扬的人,但有时候会很像小孩子,她从前很喜欢他这幅性子,也经常是由着他任性。
风轻现在都感叹自己脾气真好,盛隼蔚怕是都找不到第二个这么纵容哄着他的人啊。
少年苍白脸上,形状好看的眼睛微快地眨了两眨,看起来有些难受,还有不知道经历了什么而有点惊慌,咬着牙半晌道:“怎么没区别?”
“我已经送人了。”风轻打断他。
小皇子顿时眼巴巴地睁大眸,像是不敢置信她就这么打断他,连话都不让说了。这是以前没有过的事。
换做以前,以少年盛气凌人的脾气肯定会不依不饶,可他刚刚在幻境里没有选师父。
他……没有选师父。
这些日子不知道怎么,渐渐有些忘了小时候被师父捡来仙宗的甜蜜日子,他从冷宫离开遍体鳞伤,师父为了哄他送了许多玩具。
即便他没承认过,但生命中最救赎的日子,就是曾经那些。
幻境里她却说,既然作出了选择,以后就没有师父陪他了。过去的时光也当做没有过——
那只是幻象!
为什么现实中,现实中,她也——
盛隼蔚带着火气的眸尾瞥了眼旁边的YH。对方察觉到了,立刻更加抱紧怀里的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