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斜头从踏板上艰难地爬起来,按着鼻子灰溜溜地逃走了。惊恐万状的毅虹双手捂住嘴巴,发出呜呜的凄婉哭声。
郝奶奶好不容易撬开了房门,赶忙来到毅虹房间。她见到既担心吵醒思锁又抑制不住痛哭的毅虹,亲切地说:“毅虹,想哭就哭出来吧,这样会憋坏身体的。你哭,思锁没事,伢儿睡得死,打雷都不会醒。”
毅虹感到了深刻的危机,张斜头已经不是过去的张斜头,他有组织有人手,上面还有人支持。“奶奶,今后怎么过呀。”毅虹一边哭一边说,“以前张斜头只是个无赖,我能治他,可现在他有势力……”
郝奶奶劝慰地说:“伢儿啊,不要怕,虽然他聚集了一帮光棍儿,但我们有政府保护,不会让他胡来的。”
郝奶奶打开前后窗,让空气对流。她又用水冲洗踏板和地面,大大降低了房间里的臭气浓度。她抚摸着毅虹憔悴而焦虑的脸庞,催促她躺下来休息。
毅虹虽然倔强,但在郝奶奶面前还是百依百顺的。“奶奶,好的,我困。你也去困吧,天还没有亮呢。为了我,不要累坏了身子。”她说着眼皮就耷拉了下来。
这一宿毅虹为了预防张斜头的侵犯,很少合眼。现在郝奶奶就在身边,她感到踏实,就很快进入了梦的世界。
“飞地”里平平整整,禾苗从土壤里钻出了嫩芽,给大地披上了淡淡的绿装。张斜头告诉她:“你去找思锁后,我组织光棍儿在这里耕种,你看,苗儿都长出来了。”
毅虹心想,张斜头这样做是“瘌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的事”,他不就是为了娶自己吗?不行,纵使他有权有势家财万贯,她也不会稀罕。自己已是名花有主,不能辜负了金锁的海誓山盟,不能背叛了自己的纯真爱情。她直截了当地说:“张斜头,不要再痴想了,这辈子我不可能嫁给你。在‘飞地’上干活的工分我不要了,都归你们。”说完她拔腿就跑。
“别急啊,”张斜头指着远方渐渐驶近的小船说,“你还走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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毅虹冲到水边,顾不得卷起裤管,就想涉水奔向小船,奔向思锁。张斜头站在水边,一只手拽住毅虹的领口,一只手揪住她的头发,使她面朝青天。
毅虹硬是埋下头看着正在呛水的思锁,泪水顺着泪痕滴在浅水里微微泛着涟漪。
“妈妈,妈妈,救……”思锁呐喊的同时,小小的头颅又被摁到了水里。
“儿子,不要怕,妈妈救你。”毅虹喊着,两脚一滑,扑通一声屁股着了地。张斜头冷不防,从毅虹身上翻过,被甩到小河中央。船上的光棍弟弟们连忙放开思锁,全力施救张斜头。
毅虹奋不顾身地蹚水抓住小船,抱起思锁就向岸边逃命。
四个光棍冲向毅虹,从她手中夺走了思锁。
“妈妈,救我,救……”
毅虹被思锁的呼救声惊醒,一屁股坐起来,前心后背流淌着冷汗。“思锁,思锁。”她情不自禁地呼唤儿子的名字,当她定了定神后,才发现儿子就在身旁熟睡。
郝奶奶听到毅虹的尖叫,连忙来到她的身边。“哎,原来毅虹是在做噩梦。”郝奶奶自言自语地说着,就下意识地去抚摸她的脸。郝奶奶大吃一惊,比刚灌满热水的汤焐子还要烫。这是“魂丢了”吗?
是呀,张斜头这个畜生东西,昨天把毅虹叫到仓库训话,从她回来后的面容和话语中看,无不透露出恐惧。深夜,张斜头又钻到她的房里……她断定毅虹受到严重惊吓,丢了魂。
想到这里,郝奶奶就想为她招魂。她从针线盒里拿出一根针,把它放在碗中。她一边向碗里倒水一边说着毅虹的姓名和生辰八字。
这种招魂方法要到第二天才能看出效果,她焦急地等待着。啊,针锈得如此严重!郝奶奶高兴得快说出口,毅虹确实被吓着了,魂被找回来了。
惊吓会引起发烧,这是有可能的,因为神经系统在外界强烈的刺激下会出现紊乱而导致发热,而郝奶奶的这种招魂方法并无科学道理。
毅虹已一天一夜发热昏睡,说胡话,嘴唇干得翘起了白皮。显然所谓的招魂未能见效。郝奶奶看着高烧不退的她,在房间里转来转去。
“毅虹,你睡,啊,我带着思锁为你去找医生。”
毅虹忽然坐起来,“奶奶,我没事,困一觉就好了。不能花钱请医生,不能请!”她说着又躺下昏睡了。
郝奶奶抱着思锁去找白静,附近的社员悄悄地告诉她,白静被塌鼻子营长带走了。塌鼻子营长是谁?她自从在十里坊落户至今,也二十年了,可从未听说有个什么塌鼻子营长。
“郝奶奶。”
“向城?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这个生产队蹲点。”周向城说着从郝 奶奶手中接过思锁。他皮包骨头的小脸上嵌着两只乌黑明亮的小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微笑的小嘴发出“咦咦”的声音,既可爱又可怜。这是在喊“姨”吗?周向城既惊讶又激动,因为在十里坊有不少人称叔叔为“姨”。
“你和白部长在一个队?”郝奶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