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她开始过上了数米而炊的生活。从坛子里抓一把玉米,取出三十五粒放在瓦罐里用清水浸泡。有的沉入水底有的漂在水面,稀稀拉拉的玉米粒实在不起眼,在她的眼中,就是一罐水沉浮着一点杂物而已。是呀,这么点玉米还不够嵌牙缝呢,怎么能填饱肚子?
捡菜根,挖野菜,和玉米粒一起煎汤,这就是她维持生命的办法。
那天,她抄近路找到一个灰堆。煮饭烧水的草灰和厨余垃圾等日积月累地堆积在一起,形成一个锥体,酷似一座坟茔。
灰堆离主人居住的房屋尚有一段距离,之所以离得远,是担心死灰复燃而危及房子。因此她在灰堆上翻来倒去地找东西,一般不会有人太在意。
远处飘来一股香味,这是鸡汤的香味儿?它的内脏会在灰堆里吗?她带着希望迅速的去翻那草灰。
哈哈哈,虽然没有捡到菜根,却真的找出了鸡的肚肠子,这可是好东西,她太开心了,终于可以开一次大荤了,给孩子提供点油水。
“破鞋,敢到我家偷东西!”她正高兴时,听到有个男孩在身后大骂。
小屁孩懂什么?她并没有理会他,仍然蹲在灰堆旁边,抓着鸡的肚肠子不停地抖动,想去掉上面粘着的草灰。
“黑子,有人偷东西,上。”小男孩话音未落,一条黑狗“旺旺”地叫着,疯狂地朝她袭来。前脚一跃翻上了她的背部,她被吓得半死,本能地站起来拔腿就溜。狗被摔在地上后迅速爬起,气急败坏地追上了她,咬住她的裤管儿。这是她唯一的一条裤子,若被狗咬破了,以后穿什么?她抡起拳头当着狗头狠狠地打去,狗竟然被打懵了。
她想回过去取鸡的内脏,而小男孩站在灰堆边不走,似乎在看这些宝贝,她只能打消这个念头。
然而,饥肠辘辘的肚子哪是三十五粒玉米籽能对付的?对,还是去乱坟场挖点野菜嘛,虽然不如菜根菜叶好吃,但总是能度命啊。
挖完野菜后从乱坟场返回途中,她捉到了几只田鸡,这是十里坊人对青蛙的称呼。这玩意儿要比鸡内脏强多了,她的情绪高涨起来,做成玉米田鸡野菜汤,这是多么有营养的一道菜啊。
她想着,住宿的更棚旁边的水沟头儿是与运河相通的,水很浑浊。经过无名小河时,她看了那清澈见底的碧水,就去水边清洗田鸡和野菜。
队长金楚生从大队开会回来,正巧碰上十里坊小学的一群孩子。他指着正在河边洗菜的毅虹说:“你们知道那个女人是什么人吗?”
“知道,破鞋。”孩子们异口同声地说。
“对呀,你们是革命事业的接班人,怎么能放过这种坏女人呢?”
七八个男孩在队长金楚生的唆使下,向毅虹掷泥巴、砖块、石块,反正从地上捡到什么就扔什么。有的砸在她的身上、头上,让她疼痛难忍。有的掷在水里,激起层层浪花而溅湿了她的衣服。
“一二三!”一个孩子领喊。
“破——鞋——”众小孩齐声。
同学们反复不停地叫骂声在空中回旋荡漾。毅虹怎会与这群孩子计较呢?这都是大人教的,要怪也只有怪他们的父母没有家教。
毅虹就采取回避的办法,一溜了之。小孩们不依不饶,一个个在后面追赶。有的跑掉了鞋子,有的摔了个嘴啃泥,一个个都急红了眼。毅虹毕竟已有五个月的身孕了,哪有孩子们跑得快,很快她被孩子们团团围住。野菜、田鸡被通通扔掉不说,还对她拳打脚踢,打得她疼得在地上滚来翻去。恰巧老师骑自行车经过,立即制止了这一殴打孕妇事件,不然真会出人命的,那可是两条生命啊。
她回到更棚偷偷地哭了一场,而小家伙蹬了她几下肚皮,她知道孩子饿了,饿极了。她不等到熬汤,就把浸泡在破瓦罐里的三十五粒玉米籽一口气吃光。
她的肚子仍然咕咕叫过不停,看来不找些东西填空,这一夜是难以熬过去的。她趁着夜色,找到了那灰堆里的鸡内脏,在浑浊的水沟头里洗了洗就放进瓦罐熬成了汤。
虽然有些异味儿,但对于一个长期没有嗅到荤腥味儿的人来说,这样油腻腻的汤汁当然可口好喝了。
不料,肚子疼得要命,她在地上直打滚,从更棚里滚到更棚外,又从更棚外滚到更棚里。这样疼法,按老人的话说就是“瞎子闻见臭——离死(屎)不远了”。她仿佛觉得已到了世界末日,她深情地呼唤着金锁的名字,她要向他交待后事。
渐渐地疼痛有所缓解,但要吐,又感到要拉。更棚是她唯一寄身的地方,要拉要吐也不能把更棚弄脏。
她提溜着裤子,来到麦田里,人尚未蹲下,哗啦啦地把胃吐得个底朝天;还没有完全放下裤子,那水一般的大便喷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