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琳很心虚:“什么?什么怎么回事?什么事都没有啊。”
卓蕴说:“妈,你已经离婚一年了,要是想找个伴儿,我不会反对。苗叔是个好人,他妻子已经过世十几年,赵醒归说他一直单身,你要是对他有好感,咱们……就把他留下。”
边琳大惊失色,连连摇手:“没有没有,你不要乱说,我和老苗什么事都没有!你这孩子……哎呀,我都快五十的人了,还找什么伴儿啊!”
卓蕴看着妈妈,语气很认真:“妈,我没和你开玩笑,我早就和你说过,你才四十多岁,一点儿也不老。苗叔和你年龄合适,人还特别好,我看你俩挺聊得来,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大不了谈得不好就分开嘛,你别一开始就排斥。什么年纪都可以找对象,我也希望能有个人多陪陪你,苗叔真的不错,这是缘分,错过就没有啦。”
边琳满脸通红,哆嗦着嘴唇说:“可我觉得我这个人,一点优点都没有,长得也不好看,他肯定看不上我。”
“没有这回事!”卓蕴揽住妈妈的肩,“妈,你有很多很多优点,温柔善良,心灵手巧,做菜还特别好吃,而且你一点也不难看,我觉得你很漂亮,是那个人一直在贬低你,你怎么就信了呢?”
边琳眼含泪花看着女儿,卓蕴对她重重点头:“妈妈你看,咱家现在有个大房子,大院子,你手里还有好大一笔钱,怕啥?咱条件不要太好!我倒是觉得苗叔心里才要发虚,要不然,他为啥那么愁啊?”
边琳:“……啊。”
赵醒归在厨房洗完碗,把碗盘放进碗槽,又把灶台和流理台擦拭干净,洗过手后划着轮椅离开厨房,就看到边琳和苗叔坐在餐桌边说话。
看到赵醒归,边琳朝他招招手:“小归,你过来,阿姨有话和你说。”
赵醒归去到餐桌边,边琳鼓起勇气,努力做出长辈的样子,开口道:“是这样的,我刚刚在和老苗聊天,他说他回去了也没什么事,孙子嘛有亲家在带,所以……我在想,要不,就让你苗叔在这儿多住些时候吧,也能帮帮我。”
苗叔附和道:“小归,你最近在学车,每天起得早,我要是回去,就要小卓接送你了,她是年轻人,不太起得来,你看……”
赵醒归佩服自己,这时候还能绷着脸不笑场,淡淡地说:“也是,卓蕴喜欢睡懒觉,那苗叔你就陪我住着吧,到时候和我一起回去。”
苗叔很高兴:“哎哎,行!”
边琳偷偷地看了苗叔一眼,发现苗叔也在看她,边琳立刻低下头,脸又红了。
赵醒归昂首挺胸地划着轮椅离开,回到三楼房间就把这事儿告诉给卓蕴,两人笑得差点能打滚。
笑了一阵子,赵醒归对卓蕴说:“等我上大学,其实就不用人陪读了,但家里还是要有个陪护,我想到时候让苗叔和磊哥一周一轮来当班,这样,苗叔就能来观县多陪陪阿姨,你觉得怎么样?”
卓蕴还在笑,说:“不用考虑那么多,赵小归,先让他们接触一阵子再说吧,他们都四五十岁的人了,还要你来安排呀?”
——
几天后,卓蘅考完期末考,从上海回观县,满心期待地想要住新房,却在到家后发现,家里多了两个男人。
苗叔帮他开门提行李箱,热情地叫他:“小蘅,回来啦?”
卓蘅:“?”
——这位大叔,我和您很熟吗?
赵醒归也划着轮椅来迎他,很有精神地喊:“蘅哥,你好!”
卓蘅:“……”
——什么时候改的称呼?我怎么不知道?
吃饭时,长方形的餐桌旁,卓蕴与赵醒归坐一边,边琳和苗叔坐另一边,四个人两两面对面,边吃边聊。卓蘅只能一个人坐短边,活像开会时的大老板,还不太插得上话。
他惊恐地发现,那四个人就像一家四口,亲亲热热,他才是多余的那一个。
卓蘅去问卓蕴,妈妈和那个大叔是怎么回事,卓蕴白了他一眼:“就是这么回事,他俩正在接触中,十三我警告你,苗叔是个好人,你别作妖,你要是敢捣乱……”
她挥挥拳,“我揍死你。”
卓蘅一脸呆滞,飘啊飘地回了二楼房间。
又过了几天,A大举行本科毕业典礼,苏漫琴和程颖、袁晓燕、卓利霞等人正式毕业。
彭凯文的毕业典礼要早几天,一直在等苏漫琴,苏爸爸苏妈妈参加完毕业典礼后,帮女儿把行李带回去,苏漫琴上了彭凯文的车,两人来到观县,嚷嚷着要参观卓蕴的新房子。
卓蕴家变得格外热闹,因为有了五个年轻人,他们在院子里烧烤,叽里呱啦地吹牛聊天,笑声不断,那份朝气与活力感染了边琳和苗叔,也加入其中。
边琳准备了好多食材,有肉有菜,苗叔还买了酒,但他不让赵醒归喝,赵醒归表示抗议,被苗叔怼了回去,小少年只能默默喝可乐。
彭凯文对院子里的篮球架产生兴趣,说要去打球,卓蘅游离在人群外,抽着烟,眼睛有一下没一下地瞅着苏漫琴,听到有人叫他:“蘅哥,蘅哥?”
卓蘅回神:“啊?什么?”
赵醒归手里抛着篮球,问他:“投篮比赛,来吗?”
卓蘅把烟蒂丢下,站起身来:“来啊。”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罚球线的投篮比赛,彭凯文和卓蘅一起被赵醒归血虐,遭遇到围观群众们无情的嘲笑。
苏漫琴和彭凯文打算在观县玩四天,住酒店,第二天晚上,彭凯文提议去酒吧,卓蕴心动,去和赵醒归请假,小少年难以置信:“你要自己出去玩?不带我去?”
卓蕴说:“去酒吧啊,你能去吗?”
赵醒归生气:“我为什么不能去?我都十九岁了!又不是未成年!”
卓蕴眯起眼,倒也是,赵醒归为什么不能去酒吧?大不了就不喝酒嘛,给他点个果汁,让他去见见世面。
就这样,赵小少爷生平第一次去酒吧玩,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灯红酒绿,红男绿女,醉生梦死,夜夜笙歌……他脑子里浮现出的就是这些乱糟糟的成语。
苗叔不在,赵醒归胆子肥了,对卓蕴说他想喝点啤酒。
卓蕴起先不答应,可苏漫琴和彭凯文都劝她:
“小赵要喝就给他喝嘛,啤酒才几度?又喝不醉。”
“这儿的厕所有马桶,我打电话问过的,他喝多了要上厕所,我和卓蘅两个男的呢,都能帮他。”
没错,卓蘅也来了,是硬跟过来的。
卓蕴还在思考,赵醒归拉拉她胳膊,求她:“我真的只喝一瓶,我还没喝过酒。”
卓蕴:“唔……”
卓蘅直接把一瓶开了的啤酒塞到赵醒归手里:“问她干什么?喝个啤酒还要她批准啊?你也太不男人了。”
“说什么呢?”卓蕴指着她弟弟,“人家这叫尊重,尊,重!你知道这俩字儿怎么写吗?”
“切。”卓蘅傲娇地一撇头,赵醒归抓着那瓶酒不肯再撒手。
五个年轻人占一个卡座,赵醒归没坐轮椅,和卓蕴一起挤在沙发上,搂着她的肩,拿起啤酒瓶与她叮咚一碰:“干杯!”
“干杯你个头!”卓蕴瞪他,“只准喝一瓶,多了不行啊。”
“哦。”赵醒归仰起脖子喝了一口,啤酒苦且淡,说不上好喝不好喝,他又咕嘟咕嘟连喝几口,舔舔唇,微微笑起来,心里有了莫名其妙的自豪感。
这就是泡酒吧吗?真挺放松的,怪不得卓蕴会喜欢。
,卡座区光线昏暗,小舞台上有歌手在唱歌,赵醒归搂着卓蕴,听歌喝酒,很是惬意,不经意间发现,卓蘅和苏漫琴已经凑在一起了,低声聊着天。
赵醒归有点醉,脑子里胡乱地想,观县真是个好地方,莫非是月老的老家?
因为是好友聚会,卓蕴玩嗨了,喝得挺多,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赵醒归也喝多了,整个人变得迷迷瞪瞪。
他不止喝了一瓶啤酒,数数瓶子,至少喝了三瓶,卓蕴大惊:“哪个王八蛋给赵醒归喝的酒?”
彭凯文大着舌头说:“不、不是我,他、他自己拿的,他说要喝,说好喝!我就说,喝!啤酒他妈的喝不醉!”
卓蕴又气又急,拎着包站起身,把轮椅推过来:“不行,我得带他回家去,一会儿睡着了谁搬得动他呀!”
她喊卓蘅和彭凯文来帮忙,把赵醒归弄到轮椅上,推出去后叫了辆出租车,又把赵醒归给弄进车里。
彭凯文还不想走,卓蕴问卓蘅:“你呢?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卓蘅神色古怪,说:“我想再待会儿,你回去后叫苗叔来帮你吧。”
卓蕴已经懒得去骂他,只用手指点点他,坐上车后让司机开车去久兰花苑。
车子开到久兰花苑,苗叔已经等在小区门口,卓蕴从后备箱搬下轮椅装好,在苗叔的帮助下把赵醒归弄到轮椅上,推着他回家。
“怎么喝酒了呀?”苗叔担心坏了,跟在他们身边说,“小归从来没喝过酒,这会不会喝坏呀?”
赵醒归歪着脑袋赖在轮椅上,闭着眼睛,脸色潮红,不吵也不闹,像是睡着了似的。
卓蕴很自责:“对不起,苗叔,我本来只答应他喝一瓶啤酒,结果后来没注意,他大概喝了三瓶。”
苗叔自然不会去怪她,叹气道:“算了算了,也没什么事,小归毕竟是个年轻人,让他和你们一起玩玩挺好的,等下我帮他擦个身吧,也不用洗澡了。”
卓蕴:“哦,谢谢苗叔,我保证下次不会再有这种事。”
这时,赵醒归突然醒过来,有点搞不清楚自己在哪里,伸着手臂挥了一下,嘟囔道:“我要上厕所。”
卓蕴:“啊?”
苗叔接过轮椅把手,小跑起来,“你忍住啊,很快就到了,忍住忍住。”
赵醒归叫起来:“忍不住了!我要上厕所!”
苗叔不敢跑太快,怕把人给颠下来,眼看着亮着灯的院子就在前方,赵醒归身子抖了一下,伸手摸摸裤/裆,声音越来越低:“我尿裤子了。”
卓蕴、苗叔:“……”
他们终于回到家,电梯上三楼,赵醒归好像明白了什么,再也没说过话,深深地埋着头,让人看不见他的表情。
苗叔动作很利索,帮他把脏了的外裤脱下来,也没让卓蕴回避,说:“我给他放水洗个澡吧,这样子,擦身也不舒服。”
卓蕴看着赵醒归,说:“苗叔,我去放水,一会儿你把小归扶进浴缸,我来给他洗澡。”
苗叔想了想,问:“那出来呢?”
卓蕴说:“他要是不能自己出来,我再来叫你。”
苗叔点点头:“行。”
浴缸里放满热水,苗叔架着赵醒归的胳膊把他扶进浴缸,很快就出去了。
卓蕴走进卫生间,看到浴缸里坐着的那个男人,他的手臂搭在浴缸壁上,脸颊埋在手臂上,一直没抬头。
但卓蕴知道,他是醒着的。
她脱掉身上的衣物,慢慢走去浴缸边,抬腿跨进热水中。
这个浴缸很大,带按摩功能,足够两个人一起泡,卓蕴坐在赵醒归对面,伸手揉揉他的头发,叫他:“赵小归。”
赵醒归:“……”
“闯祸了吧?”卓蕴埋怨道,“让你别喝那么多,非要偷着喝,现在知道害羞啦?”
赵醒归一直没把脸抬起来,声音闷闷的:“我很久没尿裤子了。”
“我知道呀。”卓蕴过去抱住他,“没关系的,你第一次喝酒,没经验嘛,这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我没好好看着你。而且你发现没?就算你喝醉了,都能感觉到要上厕所哦,这是好事情呀。”
赵醒归:“……一点都不好。”
“起来啦。”卓蕴去拉他胳膊,“起来,赵小归,我帮你洗澡,洗完睡觉,睡一觉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赵醒归不情不愿地把脸从胳膊上抬起来,脸颊还是很红,两只眼睛也红通通,显然,在卓蕴和苗叔没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偷偷地发泄过一番。
“你会不会嫌我脏?”他还没完全清醒,问出来的话带着孩子气,“我也不想变这样,我以前,很健康的,能走路,能跑步,跳得还很高。”
他摸着自己的腿,嘴巴又瘪起来,“卓老师,我也不想变成这样,我不想瘫痪,我真的不想瘫痪……”
卓蕴心都要碎了,把他抱进怀里,温柔地安慰他:“我知道我知道,你现在不是已经能走路了嘛,走得很好呀。小归,别多想,以后也别再喝酒,就不会再出这种岔子了,这只是个意外。”
赵醒归没再说话,卓蕴亲亲他的额头:“好了,别胡思乱想了,咱们洗澡吧。”
赵醒归头很晕,乖顺地让卓蕴帮他洗澡,温暖的水流包裹着他们,抹过沐浴露和洗发水,卓蕴用花洒帮他冲洗,赵醒归头发脸颊湿淋淋,抬头看她,手掌抚上她的细腰,眼睛里亮着光,说:“我也想帮你洗。”
卓蕴微笑:“好呀,先等我给你洗完。”
最终,赵醒归没让苗叔帮忙,自己从浴缸里爬出来,自己穿衣服,穿纸尿裤,刷过牙后躺到床上。
他没有力气再做什么,卓蕴也很累,只想依偎在他怀里,听着他规律的心跳,与他一起好好地睡个觉。
这一晚,卓蘅没回来,卓蕴知道他可能去了哪儿,觉得自己似乎没资格多管。
十三是个成年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赵醒归的坏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第二天醒来,他就又变回那个积极向上的五好少年郎。
他没喝断片,什么都记得,那条脏了的裤子洗过以后还晒在露台上。赵醒归盯着裤子发呆,心里明白,这种情况以后还有可能会发生,喝酒不是必然条件,他的身体机能就这么回事儿,失禁,将是伴随他终身的一个难题。
吃午餐时,卓蕴和赵醒归商量,说苏漫琴、彭凯文在外头玩景点,晚上想吃火锅,让他俩也一起出去吃,赵醒归应下,这时,他电话响了。
赵醒归接起来:“你好,徐教练。”
电话是徐涛打来的,他在那边哇啦哇啦叫:“小赵,救火啊!我们要被淘汰啦!”
赵醒归:“什么?”
因为男子轮椅篮球队没有打进残奥会,残疾人体育运动管理中心决定为下一届残奥会准备起来,储备一些好苗子,所以这几天,有一场轮椅篮球邀请赛在钱塘举行,一共有八支球队参加,其中包括轮椅篮球老牌强队北京队和广东队,还有几支外省的市级球队。
比赛分两个小组,小组内打循环赛,前两名晋级四强,再打半决赛和决赛。
钱塘队作为东道主,和广东队分在一个组,前两场一胜一负,最后一场打广东。广东已经二连胜,锁定四强名额,钱塘队最后一场赢了还不一定晋级,输了就必淘汰,徐涛觉得凶多吉少,队里能用的人实在不多,自然就想到了赵醒归。
赵醒归听完后,问:“我的入队手续不是还没办完吗?”
“办好了办好了。”徐涛说,“之前手续一直拖,我前天输了比赛就去催,今天刚通知我。从现在开始,你就能代表钱塘去打正式比赛,不再是临时工啦!怎么样?小赵,明天下午就比赛,你能来吗?”
赵醒归身上的血液都沸腾起来,根本没有考虑,一口答应:“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