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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55章

赵醒归知道她在看,却不敢回视,只低头慢吞吞地穿袜子。

穿好袜子后,他开始给自己穿长裤,抓着脚踝分别把两条腿套进裤筒,裤腰拉到大腿一半时,他躺下来,左翻身,拉上右边裤腰,再右翻身,拉上左边裤腰,翻身时,他的两只脚就随着身体动作在床上倒来倒去。

赵醒归穿好裤子才撑着床面坐起来,姿势有点狼狈,他又拿来一件白色毛衣套在身上,这样,衣服算是穿好了。

卓蕴回想整个过程,他一直做得很耐心,用的时间要比常人多很多,赵醒归坐在床边穿好运动鞋,才把自己挪到轮椅上,来到卓蕴面前时,他已经变成一个衣着得体、笑容温柔的大男孩。

“头发还湿着呢,不吹吗?”卓蕴问。

赵醒归嫌麻烦,眼睛往上瞄,还吹了一下刘海:“很快就干了,不高兴吹。”

“别懒惰,现在天冷,万一着凉呢?”卓蕴站起身,“过来,我帮你吹。”

赵醒归觉得这主意不错,愉快地跟着卓蕴去了卫生间。

卓蕴左手抓揉着他的头发,右手拿着电吹风吹得很认真,赵醒归从镜子里看她,说:“卓老师,今天在篮球队,我和一个叫季飞翔的男生聊了会天,他比我大五岁,也是截瘫,长得挺帅。”

“季飞翔?”卓蕴想起来了,“哦!就是那个‘飞翔飞翔,红队最棒’的季飞翔吗?原来他名字真的叫飞翔啊?”

“嗯,和你一块喊口号的那个女孩,好像喜欢他。”赵醒归想起这一幕就想笑,“你刚才怎么想的,我水平最烂了,他们都让着我,你还这么喊,我都难为情死了。”

卓蕴哈哈大笑:“我都不难为情,你难为情什么?人家能喊,我为什么不能?我看那场上就是你最帅,水平哪里烂了啦,你才第一回上场,打得挺好啊。”

赵醒归的头发被她抓着,脑袋微微晃动,笑了笑,又说:“那个女孩喜欢季飞翔,但季飞翔没答应,和我说,他截瘫了,不想去祸祸人家。”

卓蕴的视线从他的头发上移开,在镜子里和赵醒归对视,赵醒归眼睛很亮,还冲她挑了挑眉毛:“我和他想法不一样,我不觉得截瘫了就不能和女孩谈恋爱,我要是碰到喜欢的女孩,一定不会放过她。”

卓蕴收回视线:“那也得女孩同意啊。”

“没错。”赵醒归说,“能不能成,要看是不是彼此喜欢,而不是看我的身体好不好。如果女孩嫌弃我截瘫,坐轮椅,不能走路,那我也无话可说,不会勉强。但是,只要她不嫌弃这一点,我一定会对她很好很好,以后,我会做一个像我爸爸那样的好丈夫。”

卓蕴好温柔:“赵小归,你寒假作业做完了吗?”

赵醒归:“……”

“开学要摸底考吧?今年春节放得晚,新学期只有不到四个月,你做好开学准备了吗?三月是不是还要月考?四月有期中考,五月月考,六月期末考……”

卓蕴一把揪起赵醒归的耳朵,拿电吹风“呼呼”地吹他,再加上一通咆哮:“老是想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还有没有救了?!还好丈夫!你先学学怎么做一个认真学习的好学生吧!我看就是你们老师作业布置得太少了!”

赵醒归:“嗷嗷嗷疼!卓老师疼疼疼!”

卓蕴关上电吹风,把梳子丢给他:“自己梳头,以后少和人家聊这种天,傻不拉几的,哼。”

她大步离开卫生间,赵醒归揉揉被揪红了的耳朵,又把头发梳了一下,轮椅也转了出去,见卓蕴窝在沙发上玩手机,赵醒归磨磨蹭蹭地来到她面前,叫她:“卓老师。”

卓蕴撩起眼皮看他,赵醒归有点无措,卓蕴见他紧张兮兮的样子,憋不住笑出声来,向他摊开手掌:“礼物呢?你是不是忘了?”

“啊。”赵醒归脸色微变,眨了眨眼睛,转着轮椅去储物柜里取出两个小盒子,回到卓蕴面前。

刚刚还变相表白过,反馈不太理想,这时送出这份礼物,赵醒归心里很没底。

卓蕴好奇地看着他手里的盒子:“是什么呀?两个吗?”

“这是一对。”赵醒归把两个盒子都打开了,拿出里头的东西放在手掌上给卓蕴看,“是我爷爷在我十岁那年找人给我做的,玉乌龟。”

那是两只玉做的小乌龟,形态生动,和大核桃差不多大,通体碧绿,水润莹亮,一看就知道水头很好。

玉这种东西最难估价,赵醒归说有一点值钱,卓蕴不禁怀疑这俩小玉王八搞不好要值五位数、六位数。

两只乌龟造型和动作不一样,摆在一起脑袋对脑袋,会有一种在亲吻的既视感。卓蕴拿起一只看,玉乌龟精致无瑕,非常漂亮,她又去看赵醒归:“这就是你要送我的礼物?你爷爷给你的?太贵重了吧!”

赵醒归能看出她眼里的喜欢,说:“就是个摆件,你挑一个吧,你一个,我一个,它也就是看看,没什么别的用处。”

卓蕴还是觉得不妥,赵醒归把乌龟放回盒子,拿到身后双手调换过几次,又拿出来:“好了,随便选吧,卓老师你不要有压力,我就想送你这个,你不觉得它们很可爱吗?”

卓蕴想了半天,看到赵醒归眼中的期待,没再犹豫,挑了他左手的那只盒子,赵醒归笑眯眯地把盒子递给她:“新年快乐。”

卓蕴打开盒子,拿出那只已经属于她的小乌龟把玩:“谢谢。”

赵醒归胆子大了,说出实情来:“卓老师,我爷爷说了,这乌龟是一对儿,一个是给我的,一个是给他未来孙媳妇的。”

卓蕴下巴掉下来了,手忙脚乱地把乌龟放回盒子里:“那我不能收!”

赵醒归一把按住她的手,他手劲儿很大,卓蕴根本就动不了,他眼神深深地看着她:“我送出去的东西,你要么收下,要么丢了,反正是不可能退回来的。”

卓蕴咬牙:“你之前又没说清楚!”

赵醒归微笑:“我认准了的,不管说不说清楚,它都是你的。”

卓蕴:“……”

晚上,卓蕴留在C2小楼吃饭,是第一次坐在一楼餐厅和赵醒归的家人们一起用餐,潘姨做了一桌子美味佳肴,苗叔也和他们一起吃。

卓蕴对赵伟伦和范玉华说了自己的求学计划,听到她要休学的决定,范玉华很吃惊,又感到惋惜,不过还是表示尊重她的决定。

“念自己不喜欢的专业,的确很痛苦。”范玉华说,“我就是觉得,你应该早点儿做规划,也不会浪费这么多年,考上A大不容易,要放弃真的很可惜。”

卓蕴说:“阿姨,我以前是打算混个毕业证的,现在就是一天都不想再勉强自己了。读下去,哪怕拿到毕业证,我以后也不会从事这方面的工作,所以,就不想再浪费时间。我也是……认识小归以后,才渐渐的有了规划。”

她转头看向赵醒归,发现赵醒归也在看她。

“长痛不如短痛,休学也算留条退路,申请不上学校,可以回来继续读。”赵伟伦说,“小卓老师,要是申请上了,你是不是得退学啊?”

“申请上了,退学就退学呗,我算是破釜沉舟了。”卓蕴笑着看他,“还有,赵叔叔,您别叫我小卓老师啦,我已经不给赵醒归做家教了,您这么叫,我怪不好意思的。那几个月我都没给他讲什么课,还白拿你们这么多工资。”

赵伟伦大笑:“行,那以后我就叫你小卓了。”

赵相宜不明白:“可是,卓姐姐,我听哥哥还是叫你卓老师呀。”

卓蕴说:“你别管他,他改不过来了。”

赵相宜笑得露出八颗牙:“我觉得我哥可以和我一样,也喊你‘卓姐姐’。”

赵醒归瞪她:“吃你的饭!”

赵相宜生气:“你为什么对卓姐姐这么温柔,对我这么凶啊?我哪里说错了?你本来就比她小!你不喊她姐姐就是没礼貌!”

小姑娘真是不怕死,反复去戳赵醒归的痛脚。赵醒归牙都咬碎了,赵伟伦夫妻和卓蕴差点笑死,卓蕴赶紧打圆场:“好啦小宜,你别去说你哥了,他爱怎么叫就随他去吧,他叫我‘卓老师’我也听习惯了。”

吃完晚饭,卓蕴又在赵醒归房里待了一会儿,帮他一起整理第二天开学要交的寒假作业,发现作业好多啊,可怜的高二生就放了十八天假,却做出数不清的卷子和题集。

“收拾好了,喔,好重。”卓蕴提了提书包,“我都忘了高中是什么样的了,你好辛苦哦。”

赵醒归说:“不辛苦,之前住院,不能上学,我好像更焦虑,那时候都以为自己不能上大学了。”

卓蕴看看时间:“赵小归,我要回学校了。”

赵醒归问:“寝室可以住了吗?”

“可以了。”卓蕴说,“我们一号开学,还有三天,寝室已经开了,不过我室友都没回来,这几天大概只有我一个人。明天开始,我要去考察画室了。”

赵醒归穿上羽绒服:“走吧,我送你下楼。”

冬天快要过去,初春的气息飘荡在空气里,黑漆漆的院门口,万籁俱寂,微风吹过湖面,刚长出新芽的垂柳随风摇曳着。

卓蕴双手插兜,亭亭玉立地站在赵醒归的轮椅前:“进去吧,外面冷。”

“你先走,我再进去。”赵醒归仰头看她,“卓老师,你忙的时候不用管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等你空一点了,就来找我,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

卓蕴失笑:“你别这么严肃,说得好像咱俩要见不着似的,行了,我会来找你的。”

赵醒归说:“我是说真的,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

卓蕴:“……”

“如果等不到你。”赵醒归注视着她的眼睛,“我就去找你,就算是美国,我也会去找你,爬也要爬过去。”

他话音刚落,卓蕴就弯下了腰,抬手撸起他额前的碎发,在他额头落下一吻,又揉乱了他的头发。

她的声音里含着笑意:“知道啦,你就是个甩不脱的小缠人精。”

赵醒归闭上眼睛,短暂得停止了呼吸,感受到她柔软的嘴唇留在额上的温度,嘴角微扬:“你知道就好。”

——

卓蕴离开后,赵醒归回到房间,发现书包搁在书桌前的地上,挡住了轮椅的路,他提起书包时,看到书包下竟压着个红包。

赵醒归弯腰捡起红包,以为是卓蕴落下的,看过图案才发现不是妈妈给她的红包。红包反面画着一只小胖乌龟,外加几个竖着的大字,六个在乌龟上,四个在乌龟下。

——这是卓老师给【小乌龟】的压岁包

赵醒归捂了捂脸,笑得肩膀都抖起来。

红包里好像有硬硬的东西,他打开看,除了一沓红彤彤的百元大钞,还有一张平安符,和一串檀木珠做的手链,赵醒归看过包装,是从无锡灵山大佛景区求来的。

他拿出现金,把红包和平安符放进百宝箱,又把手链戴到左手腕上,凑近闻闻,能闻到淡淡的檀木香。

一直到入睡时,那串珠子都戴在他的左腕上,他闻着那幽淡檀香,正回味着与卓蕴相处时的点点滴滴,右大腿突然涌过一道熟悉的电流,激得他身子都颤了一下,紧接着右腿上部就开始发麻。

这一次的麻木感特别强烈,赵醒归把手伸到被窝里去摸,右腿肌肉松软无力,掐一把,和平时一样没有任何感觉,想让它动一下,它也不听大脑指令。但是,腿里头的酥麻感一直都在,赵醒归被折磨得很难受,右手在大腿上又摸又掐,扭动着上身,都没法让那种麻木感消失。

他还摸到自己的纸尿裤,那一下子心态都有点崩了,他把脑袋埋进被窝低吼一声,左手揪紧被子,死死地咬住后槽牙。

这次发麻维持了足有一分多钟,右腿的不适感才完全褪去,赵醒归躲在被窝里大喘气,觉得自己快要虚脱,心里既庆幸,又遗憾。

庆幸的是,他终于可以好好地睡一觉。

遗憾的是,麻木褪去,他又感觉不到自己腰线以下的肢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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