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东西,在赵醒归的房里一样都找不到。
他的书桌也在卧室,靠墙摆着,两米长,光可鉴人的灰色岩板桌面下只有四条桌腿,连个抽屉都没有,空间宽敞得足够两个人并排坐。
书桌边还摆着一把带软垫的黑色椅子,卓蕴觉得那应该是为她准备的。
范玉华亲自去会客室帮卓蕴泡来一杯绿茶,又端来一盘点心,指着书桌对卓蕴说:“小卓,你和小归就在这儿上课吧,会客室有热水,还有糕点和水果,冰箱里有饮料,你想喝就自己拿,有什么需要直接和小归说就行,不用客气。”
卓蕴很惶恐,不太理解范玉华的态度,她虽然没做过家教,却听袁晓燕吐槽过,东家一般不会对家教老师这么客气,因为这就是一种雇佣关系,一个给钱,一个上课,然而范玉华对她就像在对待贵宾,搞得卓蕴心里毛毛的,原本还没那么紧张,这会儿都怕自己讲课会出糗了。
不对,她根本就不会讲课,出糗就是铁板钉钉的事!
把人带到,范玉华任务完成,应该离开了,但她没急着走,心里很纠结。
她其实很想在上课前和“卓利霞”单独聊聊,说一说赵醒归的身体状况和课业情况。这些事,她拜托过丁虹不要对学生们讲,面试那天,她也只对三位学生说儿子身体不太好,没有说太细,但就那一点点信息,“卓利霞”也没听到。
可范玉华找不到机会,因为每次想开口时,都会被跟随在身边的赵醒归用眼神打断。
他一直没说话,存在感却很强,似乎不希望母亲对“卓利霞”说些什么,范玉华想了半天才咂摸出儿子的意思,只能无奈地放弃了。
又交代过几句闲话后,范玉华准备离开,临走前问儿子:“小归,要关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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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醒归眼都没抬:“关。”
卓蕴:“……”
范玉华把门关上,脚步声逐渐消失。
卧室里少了一个人,又没人说话,一下子变得好安静,卓蕴感受到一丝尴尬,又对赵醒归笑了一下。
赵醒归之前一直默默地跟在她们身后,直到这时才转动轮椅来到书桌前,抬头看向卓蕴:“坐。”
说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是不是觉得自己很酷啊这位小同学?
卓蕴拉开椅子坐下,男左女右,一切就绪。
因为没有经验,卓蕴也不知该干什么,赵醒归见她装模作样地在帆布包里掏东西,掏了半天只拿出一本软皮笔记本和一支水笔,问:“卓老师,我们先上什么课?”
先上什么课?你问我我问谁啊!
卓蕴半点儿都没准备过,这时灵机一动:“我什么都没带,要不,你先把你的课本给我看看?”
赵醒归没有异议,弯腰从桌边拎起书包搁在腿上,把书本都拿出来,在书桌上撂得老高。
这场景让卓蕴仿佛回到高中时书山题海的岁月,伸手从那叠书里挑出一本数学课本,翻开扉页,就看到几个漂亮的字——高一3班,赵醒归
醒,归。
原来是这两个字。
卓蕴不禁感叹:“你真的才高一啊,个子长得好高哦。”
赵醒归一愣,抿了抿唇,说:“我快十八岁了。”
卓蕴:“……”
她不解地看向赵醒归,他也正在看她,两人并肩而坐,手臂间只隔着十几公分的距离,卓蕴能更清楚地看到他那双桃花眼,他的眼神依旧冷漠,却并未躲避卓蕴的视线,非常坦然地与她对视。
卓蕴等了半天,才意识到赵醒归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她无意窥人隐私,不会傻乎乎地问对方是否留过级,只能又低头翻起了数学书。
集合、函数、一元二次方程和不等式……
赵醒归把几乎空了的书包丢回桌边,直起腰,抬手整理着桌上的书本,把课本和作业本一一分开。
卓蕴看书看得心不在焉,开学才一周,课本还很新,只有前几页有书写的痕迹,死盯着看也看不出一朵花来。
翻书时,她的眼角余光能瞄到身边少年的双腿,以及他身下那架令人难以忽视的轮椅。
他做事时上身在动,腰身扭动时,两条腿也会跟着轻微晃动,运动裤很宽松,卓蕴看不出他的腿哪里有问题,以至于要坐轮椅。
“我休过学。”
卓蕴正在思想开小差,赵醒归突然开口,转头看着她,那双眼睛清澈黝黑,就那么无遮无拦地盯着她。
只是说完这四个字,又没有下文了。
卓蕴快要被他憋死,等了几秒钟后,大着胆子问:“因为生病吗?”
“不是。”赵醒归说,“因为受伤。”
又是几秒钟的沉默对视,卓蕴实在受不了了,问:“哪里受伤?”
赵醒归半垂着眼,低声说:“脊椎,脊髓损伤。”
卓蕴:“……”
赵醒归见她一脸懵懂,又说,“就是截瘫。”
在他说出这句话前,卓蕴还曾乐观地幻想,赵醒归只是脚扭了一下,再严重点无非就是关节炎、骨裂、骨折、腿烫伤之类,因为他还那么年轻,外形又帅气,卓蕴潜意识里不愿把他和别的一些名词联系在一起。
但在他说出这句话后,卓蕴发现,她想得还是太简单了。
“哦。”她故作镇定地点点头,心里还是抱着一点希望,又追问了一句,“会好吗?”
赵醒归的眼神黯淡下来,拿过卓蕴手里的数学书丢到桌上,简短地回答:“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