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抹着眼泪, 看着他心爱的小公主在人间慢慢长大。
她开始念书了,她有了独属于自己的一匹小马,她第一次出宫往杜家去做客, 她见到了宫外的世界。
率人远航归来的郑窈娘成了她的老师, 李云娘往京城述职时,也奉令去给胖墩儿教学, 再之后, 心上人慎而重之的给小公主安排了更多的能臣授课……
其余女人诞下的儿女逐渐长大, 但泰山公主欧阳宣始终都是宫里最受宠的孩子,较之后边的弟妹们,她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也唯有她敢抱着父皇的脖颈撒娇, 小大人似的坐在父皇的御座上。
后宫也不是没有出现过聪慧又美貌的女人, 有位庞德妃便很得天子宠爱, 之后又诞下皇子,一时风光无二。
皇帝在地下透过镜子瞧着自己心爱的小胖墩儿, 却发现她甩开了乳母和保母们, 一个人站在一从茂密的冬青后, 小小的脸上神情复杂, 隐约有些受伤的样子。
冬青的那一边是天子和庞德妃,还有庞德妃所出的四皇子。
那孩子今年不过两岁, 正是玉雪可爱的时候, 天子抱了小皇子在怀里,听他牙牙学语,哈哈大笑出声, 满面慈爱。
庞德妃笑盈盈的坐在旁边, 鲜妍妩媚, 眸子里盛满了柔情:“咱们小四还小呢,陛下怎么笑话人。”
多么和谐的一家人。
胖墩儿公主呆站在冬青后边儿,泪珠子不间断的往下掉,嘴巴瘪着,努力控制着自己别哭出来。
皇帝看得心都要碎了:“宝贝别哭,妈妈爱你!”
又隔着阴阳两界骂杜若离:“你个没良心的东西,只知道娇妾爱子,看不见我们胖墩儿吗?那个丑孩子有什么好的?!”
胖墩儿公主在冬青后边儿擦眼泪,慢慢的呜咽出声,近侍们听见过去一看,赶忙去回禀天子,将公主请了过去。
天子就把怀里的四皇子递给庞德妃,心疼的搂住女儿小小的身子:“阿宣怎么哭了?是谁给你气受了?跟父皇说,父皇给你做主!”
皇帝在底下咬碎了牙:“还能是谁?没点逼数吗你?!”
胖墩儿公主小手抓住父亲的衣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阿宣,阿宣会懂事的,会好好照顾弟弟和妹妹的,父皇不要讨厌阿宣!呜呜呜呜呜!”
天子变色道:“傻孩子,父皇疼你都来不及,父皇怎么会讨厌你呢!”
胖墩儿哭得更凶了:“可是他们都说,都说……”
天子阴沉着脸,耐心的问了下去:“他们都说什么?”
胖墩儿抽泣道:“都说父皇只喜欢小弟弟,不喜欢阿宣,因为阿宣是个女孩子……”
天子将她抱得更紧:“没有的事,跟你的弟弟妹妹们比起来,父皇还是更喜欢我们阿宣!”
庞德妃坐在一边,不由自主的捏紧了手,转瞬便回过神来,脸上仍旧是温婉贤淑的笑。
胖墩儿埋脸在父亲怀里,小身子颤抖着继续哭泣,而天子的面容隐藏在阴影中,也看不出她此刻神情。
但的确有什么东西在悄无声息的酝酿着,萌发着。
年幼的泰山公主有着与生俱来的政治敏感,察觉到来自于后宫女人乃至于弟妹们的威胁之后,她无师自通的开始试探着父亲的底线,小心翼翼的拓宽自己的活动范围,点燃了潜藏在内心深处那支名为野心的火把。
她很聪明,也很谨慎,更重要的是足够好运。
父亲很乐意见证她的进取,也愿意为她搭建舞台。
伴随着泰山公主一日日长大,以及后宫之主长期的空缺,属于先皇后的祭礼一年比一年盛大,每每到了先皇后祭礼的时候,泰山公主总有无数种花样展示自己的孝心与对母亲的思念,总有濡慕至极的书信烧到地下。
这不仅仅是天子对于原配中宫的情深义重,也是泰山公主作为中宫嫡出在向所有人展露獠牙,同时也通过这种仪式一次次加深她和母亲在父亲心中的地位。
& nbsp;天子当年之所以被册封为储君,是因为文正公一言定乾坤——宗法礼节,储君当立嫡长!
现下女子已经可以继承父亲的爵位,那么皇女理所应当也能够继承父亲的帝位!
天子因为是嫡出而得以立储,她作为唯一的嫡出,也应该被立为储君!
一年更比一年盛大的丧仪不单单是为了死去的人,更多的还是做给活人看。
天子心知肚明,泰山公主心里边儿隐隐也有所猜测。
但她知道父亲是偏向于自己的,这就够了。
只有小寡妇皇帝在地下年复一年的被自己的心肝宝贝丑家伙感动的热泪盈眶——女儿长大了,懂事了,有空就去陵墓探望我,还变着花样的给我送东西,给我写信!
呜呜呜呜呜!
娘没白疼你啊宝贝!
先帝:“……”
其余先祖们:“……”
妈的,晦气!
……
女子可以降级承爵之后,没过两年,女子上朝为官的政略便被通过,借着这股东风,泰山公主开始在朝堂上崭露头角。
她有着与生俱来的果敢与聪敏,站在巨人的肩头,理所应当望得更远。
如此几年之后,天子降旨立泰山公主为皇太女,与此同时,又将其余儿女分封到了海外诸州。
储位之争,自此尘埃落定。
接到圣旨的时候,泰山公主脸上并无欣喜,唯有一种胜券在握的笃定,神色从容的同正使叙话寒暄,继而便往书房去论功行赏,敲定府内诸多幕僚为东宫属臣,官居何职。
皇帝心满意足的注视着女儿的面庞,沉稳而凛冽,意态端肃,很有些渊渟岳峙的风范。
他心里边儿的骄傲都要溢出来了——这是我的女儿啊!
看我们丑家伙,多优秀!
在天子的带领之下,这个原本已经开始腐朽没落的王朝重新焕发出新的活力,并且在此后数年间将它推向鼎盛。
年与时驰,光阴荏苒,曾经纵横朝堂的老臣们也逐渐退出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