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抱歉。】

沈修：“没关系。”

时间过去那么久,沈修觉得自己早已经能坦然谈论。

系统怕再开口会触及沈修伤心事，没敢再吭声。

由公交到大巴车，再到公交,经过数个小时的辗转，沈修抵达父母在世时待过也是去世时的小县城，已是晚上九点。

沈修对这个小县城说不上熟悉，但也不陌生。

说是县城，但其实并没有其他县城发达,只是中间有几栋高楼，高楼两侧分别有一个民族中学和一个公立高中而已。

高楼四周绝大部分都是农家自建房,矮点的三四层，高点的四五层,因为紧邻学校,有的房主会把一层用来开店,卖点几块钱一杯的饮料或几块钱一碗的粉之类的吃食，有的则是弄成网吧或小旅馆。

就算是暑假，在这样的小县城里,晚上街道上也不是很热闹,街道上有灯光,但和灯火通明扯不上关系。

沈修本想到学校门口熟悉的小吃店买点吃的,到了才发现小吃店已关门，沈修便移步学校后门有路灯的位置，在支起的小烧烤摊上点了一点东西。

在等待烧烤烤熟的这段时间里,有骑着摩托车的鬼火少年们呼啸而过。

烧烤摊主一边烤一边打量沈修,虽然看不清脸，但沈修身上这气质，一看就像好学生,猜测道：“大学放假回家？”

回家？

听见这两个字，沈修愣了一下，被陌生人搭话，沈修说话都紧张，别提解释了。

垂着头，从口罩里传来心虚含糊的应声：“......嗯。”

父母的骨灰在这里，也算......半个家吧？沈修如是想。

付完账，沈修提着烧烤，找了一家农家自建房弄成的小旅馆入住。

能来这里的大部分都是本地人，自己有家住，不常有人来，虽说是小旅馆，住过的人不是很多，平时换洗床单被罩往楼顶一晒，干净又温暖。

沈修吃完反锁房门，洗漱躺在上面，很快入睡。

——

翌日。

一大清早，沈修就拿上自己的随身物品从小旅馆离开，取了一些现金买了两个红包后，乘坐公交车抵达距离县城有些远的殡仪馆。

火化时沈修购买了当地殡仪馆的骨灰盒，寄存费用很低，可低续存费存放三年。

沈修永远不会把父母藏回他们的出生地，以沈修当时的经济情况，火化买完骨灰盒，根本没有再购支付购买公墓钱款的能力。

多种因素之下，沈修只能把骨灰盒寄存在殡仪馆。

直到现在，沈修参加男团选秀，有了足够的钱后，第一件事想到的便是把父母的骨灰带到自己所在的城市安葬。

昨天过来取骨灰时，沈修在路上辗转的时候，就已联系过墓地，定了一块价格昂贵双人的墓地，只等他把骨灰盒带回去便能安葬。

殡仪馆内。

沈修出示了证明，成功从殡仪馆取走两个骨灰盒。

取回骨灰盒后，外头不知何时太阳已高悬头顶，沈修脚步麻木的从殡仪馆走出来。

殡仪馆像沈修这样浑身散发着死寂气息的人只多不少，时不时还能听见家属们接受不了事实的哭泣哀鸣。

走到外头，沈修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没吃早饭的缘故，还是因为其他什么，他站在太阳底下，头有点眩晕，下意识顿住脚步站在原地。

沈修手里捧着两个黑布包裹着的骨灰盒，过往的人一看就明白怎么回事，也没人去打扰。

系统看沈修在太阳底下足足站了五分钟，仿佛不知晒似的，虽然早上的太阳不算晒，但夏日的太阳就算是早上，也不像冬日那般温柔。

系统不得不出声：【你还好吧？】

脑内传来系统的声音，戴着口罩的沈修咽了咽喉咙：“......谢谢，还好。”

声音出口，沈修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

【那什么，到那边树荫底下吧。】

系统提出建议，沈修这状态，自从它绑定沈修后，鲜少见到。

它也才理解沈修当初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正常的人类生离死别，在与自己无关时，能做到漠然冷酷的袖手旁观并不奇怪，当与自己有关时，情难自控。

“嗯。”

沈修恍惚的应了一声，迈着僵硬的脚步走到路边的树荫底下。

通往殡仪馆的道路两侧树荫底下有石凳，沈修抱着骨灰盒坐下。

沈修刚坐下，系统听见沈修突然开口：“我挺好的。”

“嗯......”沈修又兀自点头，盯着手里的骨灰盒，不需要任何回应的低声喃喃自语：“我真的过得很好。”

系统：【......】

沈修这样，有点瘆人。

坐了不知道多久，在沈修肚子传来咕咕咕的饥饿叫声时，沈修恍然回神，知道自己不能这么下去。

按照他的计划，他得雇一辆车，回到大学所在的城市，把父母的骨灰盒安顿好，想完，沈修强迫自己的脑袋与肢体进行正常运转。

抱着两个骨灰盒，乘坐公共交通工具那是不可能的，沈修驾照和车都没有，唯一的办法只有包车。

沈修拿出手机，打开以前高中读书时因为需要在村里与县城往返加过的车群，手指僵硬的把脑中组织好的语言发出去，随后盯着群聊界面，等待接单。

很多人对死，对死人，对骨灰非常忌讳。

但也有人胆子大，只要钱加得足够多，并封红包去晦气，就有人愿意拉。

在沈修坐在椅子上等待了十五分钟后，有人私聊沈修。

沈修点开私聊，打字与车主沟通，价格商量好，沈修告诉了车主自己的位置。

与车主沟通完，沈修沉默的盯着地面，听到肚子再次传来声音，沈修木然出声：“系统，可以帮我看一下我爸妈吗？”

他必须得填饱肚子

，才有力气，才有脑子思考。

【没问题。】

“谢谢。”

沈修低声谢完，轻轻地放下骨灰盒，前往不远处开着的早餐包子店。

潜监控里盯着底下凳子上骨灰盒的系统，一边看着骨灰，一边观察沈修的背影。

不知道是不是它的错觉，它觉得沈修现在有点像被操纵的机器人，僵硬而麻木，按照设定好的程序流程，正在完成他必须完成的事。

两分钟后，沈修拿着两个包子一杯豆浆回到原位。

沈修吃完后，又坐了十五分钟，一辆白色的面包车停在沈修不远处。

看清楚车牌号，沈修抱起骨灰盒起身走过去。

司机下车打开车门，看见一个大高个看不清楚面容的黑衣少年抱着骨灰盒朝他走来，试探出声：“是尾号为6849的乘客？”

沈修颔首：“嗯。”

这种情况下沉默寡言且阴郁很正常，还能漫无边际的侃大山才奇怪，因此，司机并没与觉得沈修奇怪，拉开车门：“上车吧。”

“谢谢。”

沈修道谢后上车，坐好后按照约定，把骨灰盒一直放在自己的怀里，没与坐垫接触。

在司机上车系好安全带时，沈修递上一个红包：“谢谢。”

怕司机误会，沈修很快又补充：“车费另算。”

按照他们这里的习俗，一般都是下车才有红包去晦气，司机没想到上车也有，接过红包：“谢谢。”

沈修：“......不客气。”

从县城到沈修上大学的地方很远，但没有乘坐公交车和换乘大巴车，回去的时间比来时的时间短。

沈修抵达时，才下午五点。

为了方便，沈修直接让司机把车开到了公墓。

下车后，沈修把另一个红包递给司机，抱着骨灰盒往公墓走。

沈修要在公墓购买墓地，公墓会提供骨灰盒暂时存放地和安葬业务，在公墓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沈修存放好父母骨灰，再去查看之前在手机上看中的墓地。

墓地位置和周围环境和沈修在手机上看到的没区别，当即付了钱，选好日子，约定了下葬时间和流程，再次回到存放点给父母上香，沈修才依依不舍的从公墓离开。

——

晚上。

沈修回到自己先前定下的学校附近旅馆，躺在床上开着灯望头顶天花板发呆。

在公墓存放点时，他有很多话想说，但工作人员离得近，他没好意思说，只能憋在心里红着眼睛离开。

对于沈修全程戴着帽子与口罩的行为，公墓工作人员在这里工作了几十年，见惯了冰冷的死亡，只要钱给够，他们什么都不会多问。

短期计划好的的事完成一半，沈修茫然的眨眼。

现在才晚上九点，不是他休息的时间，清醒的他突然不知道自己现在要干什么。

心里空落落的，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脑子都不想动一下。

认认真真读完大学，想办法拍片......这些都是他早就定好的目标，是他从父母还在时就在心底生根的梦想，在他有限的人生中，他会努力朝它们一步步靠近。

除了这些之外，他还能做点什么来占满自己的时间，让自己没空胡思乱想？

想到父母生前的话，沈修喃喃自语：“家......对，我应该有个家。”

自言自语完，沈修拿起手机，查看银行卡余额，再查看本市房价，自闭的放下手机。

家......不管是从精神层面还是物质层面来讲，果然都很昂贵！

现在的他他还不配拥有。

系统：【那什么，你的家就是我的家，我的家就是你的家，你懂我意思吧？】

系统那么好，又想把自己的家借给他，沈修为自己之前怀疑系统会用自己的能力干坏事而心虚：“谢谢，不过不用。”

那里寸土寸金，系统敢给，他都不敢要。

系统好，他更不能占系统这比天还大的便宜。

系统：【那你住哪儿？】

沈修翻看日历：“要开学了，住宿舍。”

一年三百五十块钱，就能拥有四人一室自带空调的宿舍，水电费每个月几十块钱四人平摊，他上哪儿找那么好的地方。

系统：【......行叭，你开心就好。】

多的话它根本不敢说！

“嗯......嗯！”

沈修前面才闷闷的嗯完，脑子里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声语调微扬的嗯声出口的同时，蹭的一下盘腿坐起来。

眼神也不复之前的迷茫死寂，闪着光亮。

系统：【怎、怎么了？】

沈修：“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