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多时, 霜绛年悠悠醒转。
风吹竹林沙沙作响,琴音过窗,撩动床榻前的风铃。
“此地名为映音苑。”孟客枝的声音传来,“我于深山峭壁裂隙处秘密开凿此苑, 没有任何人能找来。”
没人能找到?霜绛年心中冷笑。
孔雀翎能代替孔雀守护宿主, 一旦宿主遇险, 无论多远, 它都能将讯息传达给晏画阑。
只不过系统屏蔽了孔雀翎的气息, 目前还无法确认具体位置罢了。
霜绛年坐起身,抚摸脖颈, 发现颈间多了一圈缚妖锁。
他试着释放出一丝灵气, 指尖便被电出一道黑痕。
孟客枝坐在榻边,微笑道:“有趣,缚妖锁困妖, 却也能困住身为灵兽的鲛人。”
霜绛年淡淡道:“既然知道我是鲛人,为何不把我交出去?”
孟客枝目露亲切:“小霜是我的师弟,我怎会将你交给心怀叵测之人。”
霜绛年:“师兄不是那心怀叵测之人, 又为什么把我关在这里?”
“当然是为了保护你。”孟客枝意有所指道,“不过……在这里的你, 似乎并不完整。”
“师兄这是何意?”
“古有分魂之禁术,能将半妖的妖血与人血分离,双体同命。少时我见师弟总将一尾黑鳞鱼随身携带, 却并未想到这一层。”
“直到囚笼被破坏, 尊主降罚于我,令我寻找逃窜的鲛人, 我才恍然了悟。”
孟客枝撩起霜绛年的一缕长发:“师弟从前怎不向我坦诚鲛人之事?——害得师兄好惨啊。”
[无耻!]系统大骂, [他想让宿主送死, 反噬自身是咎由自取,怎么还有脸说是宿主害的?]
霜绛年直接笑出声:“哈哈,脸皮城墙厚,看乐子罢。”
孟客枝听了道:“师弟真会开玩笑。”
他脸上还笑着,手上突然使力,粗暴地揪起霜绛年的长发,把他掼在墙边。
“但我现在没心情开玩笑。”孟客枝逼近他的脸,“那尾鱼,现在在哪?”
“丢了。”霜绛年云淡风轻。
孟客枝命令:“一个月之内,找回来,交给我。”
霜绛年不置可否。
孟客枝松开手,忽然变了一张脸,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疼吗?抱歉,最近师兄心境不稳,有些话听不得。”
霜绛年笑了笑。
“找到鱼之后,你会怎么做?”
“放心,我不会把你交给别人。你只需每年放一滴鲛人精血,助师兄修炼便好。”孟客枝道,“小霜是个好孩子,要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嗯?”
霜绛年好笑:“我何错之有?”
孟客枝退入阴影中。他褪下衣袍,又徐徐解开包裹胸口的白纱。
一圈圈带血白纱落下,他整个前胸和腹部布满血脓,爪痕纵横,魔毒深入腠理。
“看到了吗?”手指插|入伤口,搅拌着黑色的毒液,“这就是师弟向我隐瞒造成的恶果。”
“魔毒?这就是‘尊主’的惩罚?”霜绛年微讶。
这样浓郁的魔毒极不常见。
百年前魔毒悄然出现在九州,有医修推断,它们是修士大能的心魔与千余种蛇毒的混合物。
这些东西只在大能陨落之地聚集,...
偶然才会在外见到一星半点。孟客枝的情况,霜绛年只在黑蛟身上见过。
难道黑蛟身具魔毒不是因为自身特性,而是和孟客枝一样,是因为那个囚禁晏画阑的“尊主”?
霜绛年皱眉:“你口中的‘尊主’,到底是什么人?”
“他是万魔之主,也将是九州的主人。任何违抗他命令的人,都会被剧毒吞噬。”孟客枝定定盯着他道,“只有师弟的‘忘情’是例外。”
说着,他仰头吞下一粒丹药,走到榻边,然后抚上霜绛年的衣带。
霜绛年一把按住他的手,笑道:“你这是做什么?”
“我应该杀了你,取回忘情。但师兄舍不得再看你死第二次。不过,若以双修之法,让忘情联通你我二人心脉,也能驱除我身上的魔毒。”
孟客枝湿冷的手掌抚过他的脸,深情款款。
“师弟,我这可是在救你啊。”
“嗤。”霜绛年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心道:“系统,可以解开孔雀翎的气息封印了。”
[是!]
以上次晏画阑找去丹东镇的速度,这次找来大概要多久?
十秒,二十秒?
他要抓紧时间。
霜绛年反手抓住了孟客枝,现出一脸嘲意。
“双修?可笑,孟客枝你行吗?壮|阳药吃多了,小心马上风。”
孟客枝愕然,脸色陡然变得青白。
“……你说什么?!”
他的师弟向来乖顺听话,何曾这般侮辱过他?
霜绛年满脸笑容,恶意倾泻而出:“我知道师兄有些话听不得,但我实在想说,原来‘太监久了会变态’是真的。”
“小时候我就觉着了,师兄你装温柔的时候,总是油腻得让我恶心。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一样的……咳。”
颈间缚妖锁滚烫,传来皮肉焦糊的气味。霜绛年被拉着缚妖锁扔进床榻里,他颈间刺痛无比,眼睛却亮得慑人,满溢出轻蔑。
孟客枝剧烈喘|息,气得浑身发抖。
曾几何时,年幼的师弟看他的眼神总是充满孺慕,那种可以完全掌控一个弱者的感觉,让他动了欲。
就算他杀过一次师弟又如何?
反正师弟只属于他,肯定能理解他、原谅他。
而不是现在这样——
他在霜绛年眼里,低到了泥淖里,就连一颗尘土都不如。
“你的命是我父尊救的,你的无情道是我教的,你这脸和身子是在我眼底下长大的!”
孟客枝眼中布满血丝,疯了一样掐紧他的脖子。
“你是生、是死,都由我决定——!”
“笑话。你以为你是天道?”霜绛年呼吸困难,音量不减,“我是我自己的。就算天道也不能左右!”
床榻上有什么东西被压断了,他摸到身后冰凉的棍状物,攥在手心。
“把主意打到我身上,还妄想驱散魔毒、修为精进?”
霜绛年咬牙。
“想都别想。”
他猛地抽出那半截玉棍,将碎裂尖锐的一端狠狠插|进孟客枝的胸口。
...
“呸。”
在孟客枝不可置信的目光中,霜绛年往他脸上唾了一口血沫。
他嘴唇染得殷红,咧开一个张狂的笑。
“下地狱吧。”
这时,霜绛年才看到,那柄用来被他当凶器的玉棍,是他的玉箫。
无情道修士不能被外人发现,他们师门从小就要培养另一门法术用以遮掩,他修医,孟客枝修乐。
因为好奇师兄的琴,他还特地学了箫,以箫合之。
现在箫碎,霜绛年竟丝毫不觉可惜。
——只有大仇得报的畅快。
见此断箫,孟客枝暴怒。
他口喷鲜血,不是因为胸口的伤势,而是因为心境起伏。
无情道一破再破,竟连元婴都有碎裂之势。
他扯碎了霜绛年肩头的布料,然而就在他有进一步行动之时,映音苑外,突然传来保护阵的破碎声。
有入侵者。
“谁?”孟客枝警觉。
“要杀你的人。”霜绛年笑道。
是晏画阑寻来了。
十五秒,不多不少,刚好够他把孟客枝气到吐血。
孟客枝抬手,瑶琴隔空落入他掌中。
他蓄势待发等了三秒。
……人呢?
霜绛年内心也在呐喊:晏画阑人呢?
他直接脱掉马甲,给了晏画阑一个杀人泄醋的大好机会,晏画阑人怎么不见了?
孟客枝蔑笑:“跑了?”
逃跑?
那只斗鸡,必不可能。
霜绛年心道:“系统,查一下晏画阑的心理活动。”
[是,宿主。]
晏画阑少年时期的声音在霜绛年脑海中响起。
“敢动我的人,去死吧!”
“……等等,他们怎么在一张床上?难道是所谓的‘妖精打架’?”
“哥哥喜欢孟狗。他们如此亲密,定是孟狗先一步救下了哥哥,这会儿正两情相悦着呢。”
“现在冲进去打扰他们,哥哥肯定会生我的气吧……”
最后的心理活动,只剩一片嚎哭声。
霜绛年眼前一黑:“……”
面对仇敌时他尚能保持清醒,现在,他真的要被晏画阑气窒息了。
两情相悦?没看到他都快被掐死了吗?!
孟客枝舔嘴角:“闲杂人等走了,现在可以好好办事了,师弟。”
霜绛年一脸莫得感情。
却在此时,一具烫热的身躯从身后贴近,将他揽入怀中。
孟客枝瞳孔骤缩,眼中映照出翡翠色的火焰……还有一张妖冶俊美的脸。
“我认错,我小肚鸡肠。”
晏画阑的嗓音响起,就在耳边。他双臂紧紧锁住霜绛年的腰身,仿佛再也不允许他逃离半分。
“和哥哥两情相悦的人,果然只能是我。其它人——还是全都去死吧。”
是晏画阑。
他去而复返了!
霜绛年紧绷的身体瞬间松懈下来,软软靠在了身后之人怀中。
“妖、王。”孟客枝目眦欲裂,几乎咬碎了牙齿。
他弹出三道音波,借势后跃。
晏画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