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修了无情道,便是主动弃绝了天地灵气的供养,除了断情炼心,再无其它修炼方式。
——除了双修。
天地之大,只有双修道侣愿意接纳无情道修士,渡入灵气,助他们突破。
但无情道修士人人得而诛之,谁又敢做无情道修士的道侣呢?
也就是晏画阑不知道他修无情道,才会提出这样的请求。
“我……”霜绛年斟酌许久,只是道:“若与我双修,你日后定会后悔。”
失明后,他面具之下的双眼黯淡无神,看得晏画阑心脏揪痛。
“我不后悔。”晏画阑笃定。
他艰涩道:“你之前为我做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要用命来救我?”
“因为你用生命保护了我。”霜绛年淡淡道,“唯有同等地回报,才不至于亏欠。”
晏画阑双眸大睁:“你的命比我珍贵百倍,怎能用来换我?”
他是不死的——只不过会变回一只雏鸟,继续落入“无法成年”的轮回。
他的命,连阿年哥哥的一根毫毛都比不上。
晏画阑后悔,如果他早告诉了对方自己能够复活的秘密,阿年哥哥或许就不用受这些苦了。
“其实我……”
话到一半,那些因为“不死”而遭受的折磨浮现在他的脑海中,甚至重现在他的肌肉记忆里。
晏画阑拳头捏得咯吱作响,咬着牙,将秘密嚼碎咽下。
……他不能说。
霜绛年被紧紧按在他胸前,感受到了晏画阑因为隐瞒滋生出的内疚。
两个同样怀揣秘密的人,同样心怀愧疚地依偎在一起,想要做出补偿。
最后晏画阑闷闷道:“反正,你再也不要豁出性命来帮我了。”
霜绛年微愕,轻轻“嗯”了一声。
晏画阑不安地喊:“你要发誓!”
霜绛年觉得他可爱,浅笑:“那我们拉钩。”
“拉钩?”
“像这样,”霜绛年摆出姿势,和他的小拇指勾在一起,“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晏画阑警觉:“一千年、一万年也不许变!”
“好。”霜绛年笑着摸他耳边的鬓发,“乖孩子。”
“我不是孩子了。”晏画阑咬唇。
若是之前,阿年哥哥夸他是乖孩子,他会很高兴。现在听了“乖孩子”,他却莫名不满足。
某处忽然被轻轻踩了一脚,晏画阑不由浑身一紧。
“身体么,确实不是了。”
霜绛年散漫地笑了笑,嗓音随即变得坚定。
“回答你刚才的问题。——为了活着,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他伸手拆下发簪,任由雪色长发铺散。
“来吧。”
霜绛年身子如同冰雪雕就般脆弱,总给人某种错觉,仿佛他一触即碎,一烫便融。
然而火焰一旦被诱着烧上来,才知道这冰雪的内核坚不可摧。
如此,才更令人欲罢不能。
面具之下,霜绛年皱紧了眉头,疑惑自己的痛觉为什么还没有消失。
面具开始晃动,摇摇欲坠,他灵气溃散,无法再用灵气将之粘合在脸上,也无力维持易容术,只能亲手按着面具。
霜绛年的手常...
捏针捡药,骨节清瘦,指尖用力绷紧时,弯起一个漂亮的弧度。
“我想看你的脸。”晏画阑伏在他耳边,“就一眼。”
“……不。”
“你长得是丑是美都没关系。”晏画阑认真道,“我只是想好好记住你的长相,免得以后认不出。”
就是怕你认出来,才不行。
随着时间流逝,霜绛年的手指逐渐失去力气,快要按不住面具了。
“你闭上眼。不许看我。”
晏画阑不听。
霜绛年只好软道:“……画阑。”
晏画阑哼了一声,乖乖闭上了眼。
阿年哥哥很抵触被看到脸,这或许和他怕水是一样的道理呢?
日后再慢慢磨,也不急。
——总归他们以后还有很久、很久的时间,不是么?
须臾之后,霜绛年的手指再也用不上力,面具掉落,手软垂在一边。
对方没什么特殊反应,大抵是听话了,没睁眼。
霜绛年刚松了口气,脸上却传来粗糙烫热的触感,是晏画阑的手在他脸上揉|捏摸索。
“不许摸。”霜绛年严厉道。
手撤下去了,过了一会儿,脸上又换成了更湿润柔软的东西。
“……也不许用嘴。”
晏画阑抬头舔|唇,痞痞一笑。
对方的轮廓在他心中缓缓浮现:桃花眼,鼻尖小巧但不尖,嘴唇也软乎乎的,并没有想象中的薄。
总之就很柔软,和冷淡的性子相差甚远。
好喜欢。
晏画阑像抱了一堆糖果,对方全身上下无处不甜,是他一辈子吃过的最美味的食物。
不自觉地,他就把心里的“喜欢”说出了口。
“不许喜欢。”霜绛年却道。
他还像个教训坏孩子的先生一般,固执地重复“不许看”、“不许摸”、“不许用嘴”,还有“不许喜欢”。
如果违拗了他的意,他就要蹙眉低咳,听得人心疼。
晏画阑委屈地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