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坐这儿做什么,不去读书吗?再不读的话,待会儿去赴宴就来不及了哪。”乐安在被窝里惬意地换了个姿势,懒洋洋地问。
然而睢鹭却道:“今日不赴宴,下雪天,也没人办宴会了吧。”
乐安鼻子一哼,“这你就不懂了,下雪天宴会才更多呢!”
闲极无聊的达官显贵文人士子们,没事儿也得想出个名头玩乐,更何况是下雪,更何况是初冬的第一场雪,这么适合的由头,若不办个宴会,吟咏个雪景,简直就是不懂风雅的泥腿子嘛。
“那也不去,左右还是那老一套,无趣又无用。”睢鹭道,脸上带笑,声音坚定。
乐安觉得有些不对。
她从被子里探出点头,仔细瞧睢鹭的脸。
“你怎么了?”她问。
睢鹭笑,伸出手,趁乐安不防备,将手心放在她探出被窝的脸颊上。
微凉的手心触碰热乎乎的脸颊,凉意刺激地乐安怒瞪他,立马一拉被褥,又把脸遮住了。
睢鹭却毫没良心地笑地前仰后合。
气得乐安隔着被子踹他,然而,不说乐安本身没什么力气,隔着被子又能有什么威慑力,睢鹭随便一按,乐安的反抗便被**。
不过这么一番拳来脚往的,倒是让变相来了场充分的晨间运动,乐安赖床都不想赖了。
“所以说你到底怎么了?”
乐安张开双手,让睢鹭给她穿衣裳的时候——自从服侍她起床的侍女被睢鹭赶走后,给乐安穿衣的活儿,便大半落在了睢鹭身上——又这样问道。
睢鹭低着头,一边仔细梳理着乐安那些繁琐的衣带配饰,一边头也不抬地回道:“没什么。”
整理好腰间,又整理衣领,于是抬头便看到乐安一脸不信的模样。
“真的没什么。”他笑道,“我只是,觉得……似乎已经没必要再天天赴宴了。”
乐安定定看着他。
这下换睢鹭问她:“怎么了?不信?”
乐安笑笑。
“不是不信,只是——”
她叹了一口气。
“你是真的觉得没必要,还是——”
听到那些闲言,或者“为了”她,抑或者只是为了抵御诱惑,才选择不再去宴会呢?
她没有将剩下的话说出口。
但睢鹭却似乎已经明白了。
他缓缓地、微微地俯下身,将视线与她平齐。
“不是。”
他坚决地否定了她那些尚未说出的话。
“我这样说,是因为我真的觉得没必要,没有任何别的原因。”
从考中状元之后,睢鹭几乎每日都会赴各种各样的宴会。
见各种各样的人,一下过量补足了之前十几年缺失的部分,更是对京城形形色色的人和势力,有了比之前清楚地多的认知。
正如乐安所说那样,这些宴会对他是十分有裨益的,那些结识的人,无论是好是坏,都会让他在走今后的路时,更明白自己在走怎样的一条路,而能与他同道又或挡路的,又是怎么样的一些人。
但是,已经足够了。
“见多了,其实都是一样的。”
无论什么身份,什么地位,都是人,人都有各种**,其实跟他曾经混迹江湖,与贩夫走卒为伍时,见到的那些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宴会上的那些人穿着更鲜亮的衣裳,说着更文雅的辞令,自以为与众不同而已。
“如果我觉得还不够,那么就算内心厌烦,我仍旧回去,但现在,我知道,我见的已经足够了,所以不必再浪费太多时间在这些无意义的事上。”
睢鹭笑着对乐安道。
然后便又若无其事般继续给乐安整理穿衣。
等到终于,把乐安这一身“简单”的常服穿好,睢鹭满意地点点头,又眉眼潋滟,笑眯眯看着乐安道:“当然,我也的确不算喜欢那些东西。譬如此刻,我宁愿这样为你更衣,也不想去参加那些无趣无聊的宴会。”
乐安微愣,随即,脸上露出笑容。
其实不用睢鹭多说,乐安也明白他的意思。
因为那同样也是她的想法。
乐安固然鼓励睢鹭去参加各种宴会,去结交更多人,但那是因为原本的睢鹭对京城、对官场、对这个国家的上层,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新手。
若他只想做她的驸马,当个富贵闲人,这自然没什么,不了解就不了解了。
但他要走仕途,要在这个环境、与这些人打交道,那么,对周围一无所知的他,势必做什么都磕磕绊绊,所以适当的宴会、与人结交都是必须的。
但这并不意味着,乐安就希望看到他整天沉迷宴会,时间被无休止的宴会占用。
因为那些东西,大概了解就好,他当然不必跟每个人都交心,更不必对每个人都了如指掌,那根本不现实,也没必要。
但虽然是这样想,乐安却没有主动提醒睢鹭。
就算知道他在宴会上有多么受欢迎,就算知道有无数人盯着他,想要向他投怀送抱。
也从未说过。
因为不管其他,赴宴交游,对现阶段的他是有必要的。
至于他会不会因此而犯错,对她和他的婚姻造成什么伤害。
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她不会将两件事混为一谈,更不会因此便干涉他。
况且,无论如何,这些终究要他自己去悟。
少年人大多都喜欢玩乐,更何况如今睢鹭这个情况,无论什么宴会,他一去,定然是众星捧月的主角,无论什么都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许多一朝得势又比他大许多的人,都容易被这样的待遇冲昏头脑,飘飘然沉溺其中,更何况是睢鹭这样的少年人。
幸运的是,他悟地比她想象的,还快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