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王奉恩等人聊过之后, 乐安便没有再去应付别的宾客,她正大光明地躲起了懒,将满堂宾客都丢给了睢鹭。
“少年,考验你的时刻到了。”
她冲睢鹭摆摆手, 便在侍女命妇的簇拥下离去。
睢鹭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再看看满堂宾客。
他当然知道。
乐安可以躲懒,是因为眼前这些人, 对她而言可以只是来道贺的宾客, 但他不行, 因为若他要踏上官场,若他要有所作为,那么眼前这场合,这些人,便是他必须要结交、要面对的人。
哪怕此前他完全没有经历过这样的阵仗, 但既然这是他选择的路, 便必然无法逃避。
他深吸一口气, 走向那些宾客。
*
乐安的新房, 严格意义上讲,其实是旧房。
“我都待惯了, 就不用挪地方了,还在这儿吧。”婚礼之前, 乐安这么一句话, 她原本的卧房便变成了大婚时的新房。
于是忙忙碌碌一天, 又在刚刚与王奉恩等人一起喝了些酒后, 乐安回到自己熟悉的卧房——虽然添了许多新装饰, 但到底还是熟悉的地方, 于是本来还准备等睢鹭回来的乐安, 坐在床榻上没一会儿,就感觉到了困意。
她迷瞪了一会儿,很快便决定不为难自己,也不管模模糊糊中冬梅姑姑似乎在说什么,让侍女给自己去了钗环,散了发,卸了妆容,便迷迷瞪瞪地钻进被窝,舒舒服服地入睡。
而事实证明,乐安早睡的决定英明无比。
因为宾客太多,这一日的婚宴久久未散,而也不知是宾客们对睢鹭这位新晋驸马太过好奇,还是有什么别的心思,总之,睢鹭走到哪里,便有无数人跟他攀谈,有的没的聊一大堆,仿佛是故意拖延时间一般,于是睢鹭几乎是不停地招呼客人,不停地说话,不停地喝酒。
冬梅姑姑派去的侍女跑去看了许多次,都只看到驸马还在跟客人相谈甚欢。
消息报回来,气得冬梅姑姑眉毛倒竖,一个劲儿念叨。
虽然作为新郎招呼客人是应有之理,但再怎么说,也不能因此让公主等太久,今儿可是公主的洞房花烛夜啊!
可惜乐安此时已经熟睡,听不到她的念叨了。
直到月儿越升越高,灯花爆了几次,龙凤烛越燃越短,熏炉里的香气也越来越馥郁时,睢鹭才带着一身酒气回到新房。
冬梅姑姑立马竖起眉毛看他。
睢鹭喝了许多酒,方才跟宾客交谈,脸上始终带着笑,此时回来,脸上也依然带着那令人感觉亲近又讨喜的笑,看见冬梅姑姑这模样,他一点也不怕,反而抢先用手指在唇前一比,“嘘~”
“公主已经睡着了吗?”他小声问道。
冬梅姑姑恶狠狠点点头,随即问道,“你喝醉了?”
早知道该事先叮嘱他少喝点的,这傻孩子谁敬他酒他都喝,可不就喝醉了吗?喝醉了其实也不打紧,反正就在自个儿府里,横竖出不了事,但要紧的是——喝醉了还怎么洞房哪!冬梅姑姑表示忧心忡忡。
“没醉!我清醒着呢!”睢鹭大手一挥,斩钉截铁。
……醉鬼都会说自己没醉。
冬梅姑姑狐疑地看着他。
睢鹭毫无所觉,
“既然公主已经睡了,那就别吵醒公主了,我先去洗漱。”睢鹭抬起自个儿袖子,闻闻自个儿满身的酒气,又带着一脸笑,十分自觉地走向浴室。
走路倒是十分稳当,的确不像醉了的样子。
但冬梅姑姑站在原地瞪大眼睛,一点也不开心。
——不吵醒公主?
不吵醒公主还怎么洞房啊!
*
睢鹭沐浴过后,穿着一身雪白的中衣进了新房。
因为乐安已经睡下,也没人敢闹她的洞房,此时新房里便静悄悄的,原本还有几个侍女,甚至还有想守夜的,却也被睢鹭挥挥手赶出去了——睡觉的房间里还有不熟悉的旁的人,也就只有大户人家能习惯这种事了,反正睢鹭习惯不了。
就着朦胧的烛光,睢鹭看似很稳地走到床前。
或许是为了等他,乐安虽睡了,床帐子却未放下来,因此睢鹭以走近,便看到灯光下,她全身都缩在被子里,被子外只露出嘴巴以上的半张安睡的脸。
之前行礼和谢宾客时,那满头的钗环和满脸的脂粉都已经去掉,此时她素着脸,长发披散,看着自然不如盛妆时艳光照人,但——
睢鹭定定看了好久,好久之后,才终于又上前一步,但是——他只顾着看床上的人,却没有注意到床前那预备给守夜的侍女睡的小榻,于是这一脚,便踢在了榻上。
他一个趔趄,差点就“啪叽”整个人摔下去,狠狠砸在乐安身上。
但——
他可是练过的啊!
哼哼。
千钧一发之时,只见睢鹭,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一把扯住了床帐,而伴随着“撕拉”一声响。
睢鹭免于摔倒,但——织金描银的鲜红床帐被整个扯了下来。
睢鹭整个人被帐子埋住。
他从帐子里钻出来,将帐子抖落一地,愣了愣,又捡起来,还试图将其重新挂回去假装无事发生——但,床帐是被他从中间整张暴力撕烂的,除非他此时能找到针线,还能织女附身,把裂开的地方重新拼接地天衣无缝,不然……
于是睢鹭抱着床帐想了一下,嗯,就想了一下。
然后便痛快地将其一扔。
反正没床帐不影响睡觉,公主房里又没蚊子。
不过——
他心虚地又往床上看了看,没吵醒她吧?
床上,乐安仍旧安安静静地熟睡着,脸压枕头的位置都没动一下。
于是睢鹭才放心了。
他又上前——这下总算看到那小榻了,于是稳稳踩在了榻上,然后屈身,蹲在榻上。
就蹲在她跟前,距离极近,他往前探探头,就能碰到她的脸。
他就这样蹲着,随即双手捧脸,托腮,眼神迷蒙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她。
看了好久,看得灯花都又爆了一下,可她始终毫无所觉,安然睡着,呼吸都格外悠长。
于是睢鹭突然有些纠结。
虽然是他自己说不吵醒她的,但……
方才跟那些宾客们攀谈,到底是婚宴这样的场合,许多人都还是不想问什么政事,只想肆意快活的,于是睢鹭不止是跟许多小狐狸老狐狸结识过招,更听了不少人喝酒上头后的……嗯,荤话。
睢鹭当然是听过荤话的。
当年为了给父母报仇,他四处混迹,什么贩夫走卒都做过,在男人堆里,尤其是那些除了下半身的事儿几乎便没有别的乐趣的最底层的男人堆里,睢鹭听过的荤话简直车载斗量。
但那时的睢鹭,无论听到再露骨的荤话,可都没什么感觉。
一是未开荤,更未识情滋味,二是那时他一心只想报仇,哪里还有什么风花雪月的心思。
于是,当时那些荤话,他听过就听过了,如风过水无痕。
可现在不一样。
现在……可是他的洞房花烛夜啊!
那些话他听了,便无法忽视,就跟魔音入脑般在他脑子里牢牢扎根,就跟前些天冬梅姑姑送来的那本画册一般,提醒着他此时应该做什么。
而不知是身随意动,还是今晚喝了太多酒,阳气上头,这会儿,哪怕刚洗过澡,他也的确觉得有点儿不好受……
只觉得浑身燥热。
所以,要吵醒她吗?
睢鹭就这么蹲着,想啊想,想啊想,直想到腿都蹲麻了,也没想出来。
最后,他看着乐安依旧安安静静一无所知的睡颜……突然恶向胆边生。
——他伸出手指,猛地戳了戳乐安的脸。
饱满红润的脸颊立刻被他戳地凹下一个窝窝。
“唔……”
床上佳人呢喃一声,似乎感觉不舒服,将脑袋往被窝里缩了缩,然后……
然后就无视他戳上去的手指,又睡着了!
睢鹭看着自己的手指,和她被自己戳地凹陷下去的脸颊。
很不甘心。
于是他又戳了戳。
乐安:“唔……”
然后脑袋又缩缩,又睡着了。
睢鹭:……
再戳戳,这次大力了一点。
乐安——
乐安直接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啪”,准确无误地打在睢鹭手上。
睢鹭:……
她一定很会打蚊子吧。
睢鹭挫败地收回了手指,看着她脸上被自己戳出来的窝窝和红痕,只觉得自己仿佛深闺怨妇,满腹幽怨。
于是这么幽怨地瞪了某个睡得人事不知的人一会儿,他最终还是幽幽怨怨地起身,上、/床。
他扯开薄薄的夏被。
乐安睡觉时姿势很乖,两手放在被窝里,也不抓被子,因此睢鹭一扯,被子就被扯开了,半点没惊动到她,她依旧睡得香甜无比。
睢鹭又瞪了她一眼,然后便委委屈屈地、却又轻轻地躺下。
躺在她身边。
床很宽大,被子也很宽大,哪怕两人中间隔个三尺远,床和被子也尽够睡和盖的。
但睢鹭看了看这宽大的床和被子。
轻轻,但又果断地,睡在了乐安身旁。
然后看看她仍在熟睡的脸颊,悄悄地、悄悄的,将她的身子往自己怀里拨。
乐安被他拨弄地皱起眉头,又无意义地呢喃几声。
但终究没有任何反抗,任何阻碍地,滚进他怀里。
乐安也只穿着中衣。
夏日的中衣,是从一层薄薄的丝绸做的,轻薄如无物,皮肤一样贴在人身上,隔着丝绸触碰,感觉就好像什么都没穿一样。
什么都没穿一样……
怀里抱着自己的新娘,此刻,睢鹭的幽怨到达了顶峰。
抱着这样的幽怨,睢鹭抱着怀里的人,极度不甘地睡去。
*
而屋外,耳朵贴在窗户上听了半天墙角的冬梅姑姑终于绝望。
公主的洞房花烛夜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