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那日的大朝会,吵吵嚷嚷了大半天,也没吵出个结果,吵到最后普通官员都退出了角力,下朝后,消息散播开来,于是京城的大官小官,成人少年,还未入仕的、入仕的、又或者已经致仕的,都仰着脖子观望着、等待着。
——等待着那些真正的大人物们,斗出个子丑寅卯来。
仅这次事件中,真正的大人物,除皇帝外,其实只有八位。
三省四相,尚书令崔静之,太尉卢攸,帝师王铣,同平章事汤明钧——都是直接或间接掌有相权的。
哦,还有一个仿佛凑数一般的卢玄慎。
八位权臣中,汤明钧毫无疑问是改革派,帝师王铣也坚定地与汤明钧站到了一处,令人意外的是,本来应该与其他世家派系共进退的崔静之,这一次居然也支持汤明钧。
这一下,就令本来也站在世家派系,但与崔静之有着直接姻亲关系,时任尚书右仆射的郑则甫,以及直接就是崔家旁支的尚书右仆射崔皊,态度暧昧起来。
如此一来,便形成了以汤明钧为首的三人支持改革,和以卢攸为首的三人反对改革,剩下两人暧昧中立的局面。
接下来的走向,看着似乎应该是双方努力争取中立的两人。
毕竟虽然郑家与崔家姻亲关系牢固,但真要说起来,郑家跟卢家同样联系紧密,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而崔皊虽然是崔家人,但跟崔静之可不一定就是一条心。
总之,一切看上去都还未可知,眼看还要有好一番拉锯。
——如果没有卢玄慎突然倒戈的话。
“本来陛下让卢玄慎参议,汤明钧和王铣还以他官位太低于理不合为由,不太愿意呢,是卢攸那老匹夫坚持,才成功让他加了进去,毕竟,亲父子嘛,哪有什么隔夜仇,我估摸着卢攸便是这么想的,谁知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抱歉公主,下官又失礼了。”
刘思撷说着说着,便拍起了大腿,一边拍还一边哈哈大笑。
然后发现自己失态,再红着老脸跟乐安讨饶道歉。
乐安并不在意,摆摆手,示意他继续。
刘思撷谈兴正浓,自然也只是意思意思道道歉,见乐安表态,立马又兴致勃勃地讲起来。
“……据说那卢玄慎关键时刻倒戈一击,突然站到了汤明钧那边,还以他卢玄慎个人的名义,向陛下请言,说愿从他始,子孙后代,世世代代,都放弃以恩荫入仕——好家伙,这不是打他老子脸吗?而且他卢玄慎,一把年纪一儿半女都没有,哪来的子孙后代?这明着说的是他自个儿,可暗里,说的可不就是卢家吗哈哈……”
得,又说上头了。
乐安叹叹气,也不提醒,只自个儿又闷了一口茶。
而刘思撷还在说。
“……卢玄慎当晚不是没出宫,直接宿在政事堂了吗?外边都传说他是怕被卢太尉逮住,拖回卢家施家法哈哈……而卢太尉回到家,听说是连砸了好几个花瓶,还连夜叫人把卢家族老请来,说要把卢玄慎逐出族谱——不过终归没逐成,因为第二日,陛下就给卢玄慎加了同平章事的衔。”
刘思撷拿起茶杯,猛喝一大口。
“同平章事呀!这可是汤明钧以后的第一个同平章事!”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陛下这是要重用卢玄慎,也是铁了心要改革科举。”
刘思撷放下茶杯,长舒一口气
“后来也不知怎么,卢玄慎终于回了卢家一趟——说起这个,下官才知道,这个卢玄慎,平日居然不住在卢家祖宅?而是自个儿一个人住在外边儿的?下官是听说他跟他老子有些积怨,平日里父子俩相见也冷淡地很,不过倒没想到,竟然积怨这么深?说是自从他从琼州回来,便除了年节祭祖,便从不回卢家老宅,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恩怨,下官也没特意打听过——哎呦,扯远了扯远了!”
意识到自个儿跑题,刘思撷忙把话头又拉回来,
“总之,也不知怎么搞的,卢玄慎回了趟卢家,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终于是让卢攸那老顽固转变了态度,才终于让这新政得以推行。”
“我往日因为他出身卢家,还对他多有偏见,如今看来,倒是一叶障目了,想不到卢家竟然也有这等人。”
……
日头渐渐升高,花厅内,刘思撷滔滔不绝,而乐安始终安静听着不说话,直到刘思撷话兴尽了,说无可说了,红着脸跟她告罪,“……让公主见笑了,公主定然比下官知晓地更清楚,但下官就是忍不住,忍不住哇,忍不住高兴,为下官自己高兴,更为公主高兴,更为天下芸芸为科举苦的学子们高兴。”
“公主,”他眼角激动红润了好一会儿的泪,此刻终于是忍不住滚落了下来。
“——您的辛苦,终于,没有白费啊!”
乐安笑笑,示意侍女递给他帕子擦泪。
“高兴就好。”她道。
至于辛苦不辛苦——世上谁人不辛苦呢?
随即站起身。
“虽说不太好,不过我也不留你用饭了,待会儿还有事。”乐安道。
刘思撷正拿帕子擦着泪,一听乐安这话,顿时一脸愧疚惶恐,也站了起来:“不敢不敢,今日是下官冒昧登门了,打扰了公主,实在罪过罪过,公主且去忙,不必理会下官,下官这就告辞,下次定会提前知会了,再来给您请安。”
“用不着这般。”乐安摆摆手。“也没什么大事儿。”
左右没什么不可说的,乐安便随意道:“宋国公千金今日纳徵,我应了宋国公夫人的邀,一会儿要去她府上赴宴。”
刘思撷愣住。
似乎没想到,乐安口中的“有事”,竟然是这么个事儿。
交情好的夫人家女儿纳徵,因而赴宴,这听起来似乎是极正常的事儿,但——放在乐安公主身上,刘思撷便总觉得,虽然说不出哪里别扭,但就是,别扭。
不过,到底还不真是棵木头,刘思撷把自个儿心底那点别扭摁下去,狠狠点点头道:“哎,赴宴好,赴宴好,公主也该歇歇,劳逸结合嘛,哈哈哈。”
乐安又笑笑。
“对了,”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
“嗯?”刘思撷懵懵应道。
“以后朝堂上的事——不要来找我了。”乐安道。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大概是最后一章具体的关于政治的了,因为看之前好像有不少人产生了误解,以为这文是权谋文啥的,其实不是,我也没那个能耐,所谓权谋政斗也都是为了故事和人物服务而已,这篇文我最主要还是想写人物,一切都是为了塑造人物,而不是一个升级流剧情爽文啥的。
然后既然写了,也要写明白点,虽然不重要,但还是给想看的姑娘解释下,目前这文里的朝堂格局和相关设定——
就像之前说的,这文政治上基本借鉴唐朝,科举初创,官员制度是三省六部制,不过因为架空,所以很多又跟实际的唐朝很多不一样的地方,比如世家权势比历史上唐朝更大,甚至导致了七王之乱。又比如崔静之的尚书令这个位子,真实的隋唐时期,基本上很少有人任职,因为权力太大,就算有人,也基本都是皇室的人,很少由朝臣担任,但这文里崔静之就当了尚书令,因为他是之前七王之乱的胜利者,是当时分蛋糕的人。然后卢玄慎他爹卢攸那个太尉也是,虽然是最高的三公品衔,但实际上大多时候都是作为荣封,就是现在的荣誉称号,历史上的唐朝的太尉,或者另有实权官职,或者就是个吉祥物,但这文里卢攸这个太尉就有实权,是属于辅政大臣一类的。再然后汤明钧和卢玄慎这个同平章事(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简称),就是个相当于宰相的加衔,是唐朝中后期为了分相权搞出来的,这文里在类唐初的科举背景下就搞出同平章事,就是因为乐安想要分崔静之卢攸这些既得利益者的相权,小皇帝给卢玄慎加这个衔也是这个目的。
然后科举方面,历史上唐初的科举弊端并不明显,因为相比以往,科举本身就已经是巨大的进步,就算不糊名不誊录(事实上虽然武则天时就开创了糊名法,但整个唐朝都没怎么用,宋代才开始真正严格施行),也比以前公正了很多,而且历史上唐初的皇权把控还算是比较好的,所以世家就算势大,也没办法完全把控科举,而这文里,皇权受制于世家,所以科举也是比历史上的唐初更受世家把控的,所以不糊名、公卷通榜制等的弊端也就更大,因为文里背景就是之前世家弄权导致了皇权内乱,之后小皇帝即位也是世家在背后把持,乐安努力十几年也只能尽力改善,更不用说她不掌权之后。再然后这文里,尤其这章,表达的看法只能说是人物处在他本身的时代和环境的看法,因为就像历史上的唐朝一样,科举兴起后,世家是逐渐衰落了,但结果就是——以科举主考官为核心的学阀派系也随之而起了。但那不是这文要讨论和关心的问题,所以也就没写。从乐安的角度,她看到瓦解世家权利最好最和平的办法就是科举,于是极力促成科举改革,扶持寒门清流,这不是因为世家就是完全坏的,也不是因为扶持寒门就毫无坏处,只是因为她处于那个环境,就只能如此,那就是最好的办法,写在这里也只是想告诉大家,不是说文里写的就完全对,尤其政治上,人物的一举一动都还是受制于环境和时代的。
啊啰嗦了一堆没用的,接下来说点你们关心的,就是关于更新,因为有姑娘问了,我也觉得不能再逃避,所以还是说下,更新的话,我肯定是想日更的,所以能日更就日更,但我码字真的慢,一般就是上班时有空就偷摸码一点,下班后(到家基本□□点了)再码一点,这样的话基本就能日更了,但有时候工作太忙,没找着空摸鱼,就只能下班后码,但一般工作忙到没空摸鱼的话,下班后就也很累了,就可能会选择先睡一觉,再早起码字,所以更新要么很晚,十一二点甚至半夜,要么早上,或者早上也没爬起来的话就挪到第二天晚上了(就比如昨天那样)。
唉又说一堆感觉还全是废话,总之就是说,更新时间不好定,一般都会很晚,所以大家最好早上看前一晚的更新,这样不用熬夜等。然后我尽量日更,避免断更,然后休息的时候能多更就多更吧。就是这样,谢谢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