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 太宰治有点懵。

他的脚下是化为缩影的城市，头顶是提着他衣领的末永虹映，最上方是来自中岛敦的呼唤, 叫了几声发现他平安无事后就没了声，应该是跑到楼下去等他了。

“为什么要救我？”太宰治艰难地挤出了一句话, 微颤的声音像是溺水者挣扎着从水面探出脑袋的呼救。

末永虹平静地看着他，没有给出理由，只是冷淡地报出一个数：“四个。”

太宰治呼吸一滞。

不用多加思考, 他就能明白这个数字代表着什么。

他苦笑一声：“不愧是月见君。”

在Lupin的初遇就能察觉到明显的端倪，末永虹映绝对是知道了什么, 但太宰治更倾向于对方根据十年火箭筒的穿越经历和「童话绘卷」那些稀奇古怪的能力推测出这是两个不同世界的真相。

如果是末永虹映的话，做到这些也不奇怪。

没想到他连这里是「书」中的世界都知道, 包括超过三个人知道真相，世界就会不再稳定。

太宰治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先不论成为超越者的条件, 你就不好奇「书」中和「书」外的我在异能力方面有什么区别吗？”末永虹映的声音懒洋洋的，好像他只是来享受跳伞似的，“虽然另一个我整理过一份Excel，但这方面他只字未提。这种麻烦的事情我就不逐一赘述了, 你只要知道我的魔镜能够全知全能就可以了。”

太宰治沉默了片刻, 问道：“为什么到最后一步才阻止我？”

末永虹映不假思索道：“这样才有意思啊。”

当然, 除了恶趣味以外还有其他原因, 比如他对那次童年阴影念念不忘, 小心眼地想要报复回去, 也让对方体验一把被提后领还无法反抗的滋味。

但这种幼稚的理由他是不会说出来的。

“知道这件事的人大于三个人, 这个世界就会变得不稳定。如果你早一步告诉我, 我还来得及调整计划。”太宰治的语气逐渐变得焦急, 一想到知道这件事的已经有四个人了, 他就窜出一股寒意，“月见君，无论如何这个世界都不能消失，这是唯一一个……”

“——那我把另外两个人杀了？”末永虹映语气轻快地打断道。

他弯起嘴角，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就算你死了，还剩三个呢，你想让谁死？”

“……”

太宰治语塞般的沉默了。

他之前不是没考虑过，让末永虹映来保管「书」确实是更好的选择，但他一直不确定对方的身体情况，担心再次悲剧重演，所以他才选择了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

可现在偏偏……

“开玩笑的，别一副想要狠下心来做决定的表情。”末永虹映漫不经心地朝着下方扫了一眼，他们离地面越来越近了，很快就能安全着落了，“为了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可能性而选择自我牺牲，这一点也不明智。”

太宰治无力地说：“最没有资格说我的就是你吧。”

“月见君做的事情，和我末永虹映...

有什么关系？”末永虹映理直气壮地说，“再说了，你俩的目的是不一样的，不可以相提并论，他才不是为了世界的续存这么深明大义的理由呢。”

烟灰色的眼睛在夜色中如繁星般耀眼，看得出他有十足的把握：“放心吧，我有更好的方法。”

“是什么？”

末永虹映翘起嘴角，脸上手机得逞的笑容：“我买了一箱100%纯黑巧克力，你吃完我就告诉你。”

太宰治：“……”

为什么他要承受另一个自己造的孽？

结果人家吃月见君买的蟹肉罐头，还一起和月见君吃蟹肉火锅，这合理吗？

没过多久，两人安全落地。

双脚踩在地面上的实感像梦一般不可思议，要不是「人间失格」可以无效化一切异能力，太宰治都要以为自己中了敌人的幻术，为的就是把他困在最后一刻被友人抓牢的美梦中，永远不要醒来。

他恍惚地看着正在收拾降落伞的深蓝发青年，直到早已赶到楼下的中岛敦喊了他几声，他才回过神。

他向部下简单地交代了一下善后工作，就带着末永虹映走进了港口Mafia的本部大厦。

在已有四人知道真相的情况下，太宰治一刻都不敢拖，晚一秒就是增加这个不稳定的世界消失的概率。

与之相比，末永虹映则是另一个极端，他甚至去前台拿了一箱刚才寄放的黑巧克力，气定神闲的样子看不出一丝紧张和慌乱，仿佛下一秒世界就消失了，他的表情也是雷打不动的镇静。

乘坐电梯达到顶层，两人先一前一后踏入充斥着死亡气息的首领办公室。

末永虹映看向了其中一面黑漆漆的墙，他记得它通电就会变成透明的状态，至于他为什么那么清楚，当然是因为另一个自己曾经踹碎了它两次。

唉，他也想踹一次试试看。

这里黑不溜秋的，一缕光也没有，他感觉自己就像一颗被关在缸里腌制的咸菜，压抑的气氛着实让他觉得有些难受。

太宰治拆开黑巧克力，咬了一小口，苦涩醇厚的味道在嘴里化开，让他下意识地皱了一下眉头，但也没有到无法接受的程度。

尽管如此，让他吃完这一箱张开双手才能勉强抱住的黑巧克力，确实是一个困难的挑战。

好在末永虹映没有无情到非要吃完才揭晓答案的程度，他坐在柔软的牛皮沙发上，双腿交叠，如泉水般清冽的声音不急不缓地说：“太宰君，把「书」给我。”

太宰治差点被黑巧克力噎住，他以近乎惊恐的眼神看着末永虹映，却发现对方并不是在开玩笑。

他试图打消这个荒诞的想法：“月见君，这里的「书」和外面的「书」不一样，如果在「书」上写了什么，这个世界就会被覆盖。”

“我知道。”末永虹映平静地说，“只要能保证这个世界的独立性，而非被折叠在无数可能世界中的一个，这个世界就不会消失或者被覆盖。”

太...

宰治皱眉思考：“要怎么做。”

“很简单。”末永虹映轻笑一声，“把这个世界关在糖果屋里就行了。”

「糖果屋」的本质是结界，属于黑方能力，被关在结界中的世界既不会消散，也不会被覆盖——包括在「书」上写下文字，世界将趋于一种永恒不变的状态。

虽然想要实现并不轻松，但对于黑方能力完全解放的他而言，这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

太宰治被这个脑回路清奇的想法震惊到了，但这种奇怪却有效的方法确实很符合末永虹映的风格，要是提出什么常规的想法反而才奇怪。

他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问道：“可以做到吗？”

末永虹映耸肩：“事实上，在你和那两个小朋友交代后事的时候，我已经完成了。”

太宰治担忧地问：“你的身体不会有事吗？”

“我还没有柔弱到这种程度。”末永虹映没好气地说，不满自己被小瞧了，“长期使用一种能力又没事，那位不也是天天挂着「夜莺」吗？我又没有像他一样被异能特务科长期压榨。”

太宰治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就像织田作为另一个自己指了一条通往光明的明路那样，月见君为他铺了一条云朵般的道路，柔软得让他怀疑一脚踩下就会从高空中坠落，可当他被推着往前走了一步，他却一脚踩在了实地。

他逐渐意识到，目前为止所发生的一切并不是美好的幻梦，劫后余生的喜悦充斥着这具空荡荡的身体，他快被陌生的幸福感撑爆了。

他终于从噩梦中醒来了。

太宰治继续追问：“那你为什么还需要「书」？”

“啊，其实那是另一回事，和这个世界的续存无关。”末永虹映把胳膊搁在沙发扶手上，单手托着下巴，“是我非常想实现的一个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