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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焰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昏暗,夜色朦胧,细雪飘飘。
长鱼午大概是梳洗去了,不在,殿内没有其他人。
仿佛是嗅到了什么别样的气味,姬焰吃力地要坐起来,一只手恰当地出现,扶住了他的手臂,把天子牢牢地扶起,塞了一个枕头在他腰后。
姬焰并不奇怪这人的到来,他只是温和地用视线描摹这人的五官,说:“你终于还是回来了。”
“我脑子坏掉了而已。”来人冷酷无情地回答道,居高临下地打量姬焰,“这么多年没见过了,你也跟之前没有两样,还是一样蠢,一样懦弱。”
“是吗?”姬焰面不改色,慢吞吞地说,“我觉得还是还是有区别的。”
“什么?”
“我要死了。”
“你——!!!”来人一阵发怒,来来回回地在姬焰榻前来来回回地走,越走越快,越走越急,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倏地脚一点地,停步猛地扭头望向姬焰,“真的来不及吗?!”
每个字都憋着隐而不发的怒气,像一个追着一个争相爆裂的炮竹。
姬焰心平气和地说:“来不及。”
“你真的不走?”
“不走。”姬焰说,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嘲讽的笑意,“就算走,我又能去哪儿,没准半路上就死了,有这个必要吗?”
沉默。
“我看见你那个表弟了,他竟然回来了。”这人嘲讽地在寂静中开口说,“你真的信他对你的刺杀毫无芥蒂?他现在可是句家的少傅,他身边的那个靳樨,如今是句家的若英侯——句瞳把若英关封给了他。我有时怀疑句瞳同你有仇,若不是她……想来我原本明明可以——”
“那又怎样?”
“不怎么样。”这人说,“你当时就那么脑子一热下了手,想过今天吗?你有时简直无情得可怕!”
放在被褥上的手指猛地蜷缩起来,姬焰尝到自己喉咙里弥漫起来的血腥味,手指上的伤痕仿佛还在做痛,没有痊愈。
“事已至此,不必多言。”姬焰打断了他,“也就这样了不是吗?”
来人狠狠地吸了一口气,换了种平静的语气,说:“你不是给自己找了个媳妇?”
“小午?”姬焰却是真挚地笑了,他扭头望向门的方向,仿佛能看到长鱼午高高兴兴地跨门过来,站在明媚的阳光里,整个人浑身都散发着令人灼目的温暖,姬焰知道,长鱼午是被他无意间捉下的飞鸟,是他怀着恶意捉下来的,明明知道自己劫数难逃,却还是逞能,不舍得放长鱼午离开,只要长鱼午站在他眼前,他就觉得很幸福,其实一切也不过是水中捞月,什么也捞不到,最后还是要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走。
“我确实很喜欢他。”姬焰轻声地说,十分坦然,继而加重了语气,“非常、非常喜欢他。”
来人一愣:“你居然会……真的动心?”
“那不然呢?”姬焰说,“我也是人。”
“就算是为了他,你也不肯走么?”
姬焰收回眼神:“不,他是时候飞回去了,他本来就不该在这里。”
这座囚牢,他一个人坐已经足够了。
来人一只手撑在柜子上,突然开始闷笑,那笑声越来越大,带着无比凄楚的意味,来人笑出了眼泪,看着姬焰:“果真是要绝种的天子,竟然爱上了一个男人,还这么……这么……舍己为人,你甚至没给他名分,百年之后,谁都不会知道最后一任天子曾经有个爱人,你舍得吗?你甘心吗?姬焰,你真的太懦弱了!”
“一个名字算得上什么?”姬焰反问,“所有史书于你我而言,不就是囚牢吗?把他的名字留下有什么用,纪念我曾有个难兄难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