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人信奉死者只是离开,而非消亡,相互挂念的人终究会在死地重逢。于是在葵地,无论谁死去,送葬的人都会在死者棺材边安放陪葬的人俑。”靡明说。
“人俑?”
“嗯,除去王室会多造些实际并不存在的侍奉者人俑,大多数人的陪葬俑,是雕刻成死者亲友的模样——他们并不忌讳,而很自得。毕竟自身不能亲陪,又担心逝者在死地孤单,那些人俑便是替代品,只是为了告诉死者‘等人间事了,我们便能在九幽重逢’,这是一种承诺。阿七啊,如今你明白了吗?”
阿七如遭雷击,沈焦那几乎时刻手执刻刀的身影、那数只被焚的木俑一并从他脑海里滑过,阿七手指颤抖,好半晌,他听见自己竭作冷静地问:“沈大哥……到底去了哪里?”
“你怎样看待他?”靡明忽然问。
阿七从未如此思考过。
他什么都不记得,他企图从眼前寻找消失的过去的影子。
遇到解平,他便想,我的父亲会是这样吗?
遇到兰婆,他又想,我的母亲会是这样吗?
遇到沈焦,他又想,我若有哥哥姐姐,会是这个样子吗?
阿七近乎梦游般道:“我把他……当作我的兄长。”
靡明静静地看了少年许久,阿七自己都没有发现,其实他自己也很消瘦——还没有想起来便如此痛楚,若有一日真的想起来了,你又要如何自处呢?靡明忧伤地想,沈焦、阿七……在靡明眼中,他们的身影逐渐重叠成一个模样。
“……靳家宗祠。”靡明最终给他指了路,说,“你去罢。”
阿七在长道上飞快奔跑,仿佛在重复梦里的场景:秋风、黑夜、酸痛的关节和肌肉。
他十分恍惚。
身后,靡明又开始吟唱那首古老的招魂曲:“魂兮归来!北方不可以止些。增冰峨峨,飞雪千里些。”
“归来兮!不可以久些。”
冷涩尖利的秋风从失去名字的、如今已经残垣遍地的古地起发,循着重重山岳流至沙鹿,把神坛的青烟揉搓成奇形怪状的模样。
那端坐的葛霄似乎有所察觉,仰起头来,望向秋风吹去的方位,又在人群里寻觅什么。
那秋风的终点是靳家宗祠。
从祠堂中出来,师兄弟差滑青一步地走着。
公鉏白艳羡地望着滑青背影,臧初说:“过几年,你也会这样的。”
“那是你。”公鉏白说,“不是我。”
臧初说:“也可以是你。”
公鉏白没继续纠结此事,片刻又问:“师兄,他真的是王室后人吗?”
“不管是不是,现已经是了。”臧初说,脚步一顿,旋过身来,空气里已有沉沉的火油气味,“葵国幼王献印那年,他应当只有十岁左右罢,十岁……真是个能有记忆的坏年纪啊,若他再小点,兴许不会记得。”
公鉏白听他说话,忽然道:“师兄,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年岁应该再小点?”
臧初大力地捏了捏公鉏白的脸,好笑道:“想什么呢。”
公鉏白紧紧抿唇,梨窝处也是平整的。
臧初忍不住用大拇指指腹抚过那凹陷原本的位置,盯着公鉏白外露的一截脖颈,让人很想碰上一碰,臧初的呼吸停滞。
公鉏白一无所知的视线越过臧初的肩头,忽然直了,旋即露出一丝惊愕:“……阿七?!”
臧初猛然回头。
那逐渐靠近的人影,正是阿七。
阿七从没有来过宗祠,他顺着靡明指的路东转西转地跑来,越跑,空气中的火油味愈浓,阿七总想自我安慰是自己草木皆兵,但那火油味已经浓得像梦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