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是谁,该往哪里去。
后来,他在山间撞见一位瘸腿的猎户。
猎户把他带到自己住的小屋子,给他衣服,给他烧水,问他叫什么。
他沉默许久,绞尽脑汁,最后依稀记起了一个“七”——或许是其他的什么字,他也不知道——便说:“我叫阿七。”
猎户无儿无女,一辈子都呆在这山里,他望着阿七的眼神既温和又慈爱。
阿七在他的屋子里呆到入冬,大雪封山。
猎户没能活到雪融化的时候,临死之际是阿七陪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猎户说:“就把我埋在山里吧。”
阿七点点头。
“我死后,你就走吧。”猎户仍旧温和地望着阿七,“下山去吧。”
阿七忍不住流下泪来。
猎户干哑地笑了笑,溘然长逝。
阿七埋葬了猎户,立碑、点香、磕头,锁好木屋的门,然后下山去。
呈现在他面前的,就是这座沙鹿城了。
他异常顺利地进了城,人来人往,阿七胆颤地望着他们,忽然像是被刺痛了似的,遂忙里忙慌地冲进了一个小巷子里。
就在那条巷子里,一只杂色小猫出现在阿七的视线里,主动蹭他脏兮兮的腿脚和身上的伤口。
小猫干净得很,毛茸茸的、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很平静,仿佛在说:你终于来了。
也许这是他的错觉。
也许不是。
那小猫领着他来到了沙鹿侯府前,又主动跳进他的怀里。
阿七就这样成为了沙鹿侯府猫房的一份子。
阿七回头看了一眼侯府的营地,一头钻进山林里。
他走了大半个时辰,才依稀找到路,于是扶着膝盖喘气,怀疑起自己的记忆力,于是又过了好久,他才摸回那个小小的木屋。
那小屋像沙盘上的标注物,像画卷里的墨点,好像不会被时间改变似的。
阿七在门口边踌躇了会,才拧开门闩,推开。
木屋里头灰尘沉着,地上生了些苔藓,其余一如往常,老猎户常用的猎具都挂在墙上,粗糙的火炉和火钳挤在角落,水壶和皮革水袋搁在桌上,连兽皮袄都在。
阿七摸了摸床上略粗砺的铺盖,长长地叹了口气,什么都没碰,又锁好门,转身出去了。
之后,他跪在山后的猎户坟茔前,拿出酒袋全都浇在墓碑前,又把糕点端端正正地放好,做完这些事后,阿七面对着坟茔和墓碑,忽然不知道该做什么。
这一切就像是某种梦境,某只看不见的手在推着他走。
阿七跪在墓碑前,不由自主出了会神。
他闭上眼,再度回忆仍旧笼罩一团浓雾的记忆,但依然一无所获,沉闷幽怨的钟鸣和弦音与晚风共响,所有记忆都模糊不清,仿佛他不曾用自己的眼睛看过这世界。
“我……”阿七沮丧地说,“还是不知道自己是谁。”
墓碑上写着老猎户的名字:解平,右下方写的是:孝子阿七敬立。
那么就让阿七作为猎户解平之子存在吧。
阿七想,竭力忘掉梦里的血迹、死亡、兵戈,忘掉高大巍峨的建筑,忘掉他曾经那样绝望地奔波。
山林里传来呼呼的风声,野兽叫吼,远方群山连绵不决。
阿七闭上眼,想象那个作为猎户养子的阿七,他可能在襁褓里就听过野狼的吠嚎,好心的猎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