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恪在晃眼的光里闭上眼睛,心头莫名浮现清溪关那山溪边垂钓的樵户,这一幕何其相似。为何都要追问他的答案?
答案重要么,谁人不是稀里糊涂过完一生?难道不知道这个答案,他就无法做出正确的选择?
戏台上伶人涂着雪白的脸庞,瞳色漆黑,面容渐渐与江宜重合,在走马灯的光影里翩翩舞袖时喜时嗔,一颦一笑间似乎有所诉说。你究竟想说什么?商恪恍惚中伸出手,却看见自己手中握着一把剑。他将那剑送进江宜心口。
伶人飘逸的身姿僵滞,直挺挺倒下,刺杀他的同伴悲泪,如痴如狂,亦吞剑自尽,一场戏以死亡落幕。
“真是无聊,”吴珠嘲弄道,“不如喝酒。”
狄静轩哈哈一笑,夹一片牛肉细细咀嚼。
商恪掌心攥着,拇指深深抵在食指根处,并不去碰云峤给他倒的酒。云峤端详他的神色,忽而道:“这戏当真是没有逸趣么?小生倒是有一技艺,聊与诸位逗个乐子。”
“哦?”狄静轩好奇心起来,见云峤从随身的褡裢里取出一卷纸,一支笔。
“作诗?”
“作画。”云峤笑道。
他要将画纸铺开,吴珠帮他清空酒案,又取出半个巴掌大的砚台研磨。云峤沉思片刻,以笔尖舔了舔墨汁,挥毫落纸行云流水一般,几笔便勾勒出戏台的形状。他那架势,气定神闲,当真有大家风范。
狄静轩兴致勃勃道:“你要画这出戏?”
画在纸上成形,狄静轩笑道:“这怎么画的,台上却没有这些景致。”
云峤答道:“做戏非有殊,观戏乃各异,此画是小生眼中所见之戏。诸位虽同席而坐,看见的戏想必也各自不同。”
狄静轩指点他的画,赞道:“那你见到的戏,当真是风雅。我看见的,不过都是些赤条条、白生生的肉体罢了!哈哈哈哈。”
商恪似乎有所触动,待要细观那画,云峤却已完事,将画一卷,吴珠取来画筒为他装上。
“二位,今日已经尽兴,天色已晚,我与吴珠就先告辞了。”
云峤与吴珠一拱手,挟着画筒离去。
商恪目送二人背影,一点趣味又没了,坐下饮酒,忽然咋舌,颇感到这酒也没了滋味,有些心不在焉。
“那二人是谁?”商恪问。
“云峤与吴珠。”狄静轩答。
“我是说,”商恪道,“什么来历?”
狄静轩:“我不认识。”
商恪:“……”
狄静轩潇洒一笑:“相逢何必问出处,都是今夜初见,也就比你来得早一点罢了。”
商恪心中生出一丝异样,他原以为那是狄静轩的朋友,因而没有多问,怎么却是两个陌生人。
云峤与吴珠离开琳琅街,夜色里入得一家客店,要了间房,将门一关。吴珠点起一盏幽暗烛灯,仿佛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云峤道:“不必如此偷摸吧,难道我们藏得还不够好?”
吴珠看着他,皮笑肉不笑:“我看你上赶着给人倒酒时,倒是巴不得他认出你来。这样见面不相识,显你俩交情浅。”
吴珠吴珠,有眼无珠,原是一句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