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也。若是提也不肯提起,岂不是刻意忘记。斯人已逝,怎能不怀念?”
狄飞白见与他说不通,便道:“那你怎得从不提起残剑兄?残剑兄惊才绝艳,死在碛西那样荒芜之地,我真替他可惜。”
江宜深感认同。
只是他这副样子, 倒显得很轻松似的,令人觉得他不会感到沉重与悲痛。
有时江宜会做同一个梦,似乎是在他从小修行的太和岛海崖之滨,惊涛骇浪,急风骤雨。他寄身之所却十分安定,犹如风雨飘摇之中一叶浮舟,五岁的江宜蜷起小小的身体,缩在小舟中。
然而醒来那坚实的倚靠就消失了。
及近东郡,极目之中一川麦陇翠蒙茸。几处人烟,一座高塔。
东郡位在滨海,乃富饶之地,种稻养鱼、捕虾捉蟹,更兼酿酒、纺织、陶业均较为发达,百姓生活富足。便连东郡出身的官场新贵亦是人数最多。原因八百年前神曜皇帝李桓岭曾在东郡创办了一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书院,名号东郡道院。
后世纷纷效仿,乃至东郡书院为全国最盛。
入城之后,狄飞白径自去大吃大喝了一顿,之后又去澡堂,里里外外搓洗干净。总算洗去一路疲乏。
江宜坐在澡堂外门阶等候。东郡日光与且兰府大不同,且兰府太阳好似蒙着一层纱,又如云霭后的一团烟气,东郡太阳则明晃晃、直愣愣。日光落在人身上,虽已近秋,也有一丝温暖。
街道上行人车马如流,一派繁荣景象。
江宜漫无目的,盯着过往行人,也并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过得片刻,狄飞白一身清爽得出来了,膝盖在江宜背上顶了一下:“看什么呢?”
“……”
狄飞白嘲道:“等一个有缘人么?”
“哦?”江宜奇怪道,“什么意思?”
这一问,狄飞白自己也是一愣,有些犹豫说:“我的意思是……奇怪,我为什么会这么说?……不过,确然有种,该要遇见个什么人的感觉……罢了,你就当我一时胡言乱语。”
二人大眼瞪小眼,俱是莫名其妙。
在城中转悠片刻,自去客店放了行李,出来后不知不觉,走到了那座著名的道院先贤塔下。
江宜道:“当年李桓岭平定越雟民乱后,东山复起,受命东郡太守。东郡是他发际的福地,道院培养的青年才俊亦有不少揽入他门下。”
二人抬头仰望,先贤塔基座深藏在几重屋檐与一片青松翠柏之后,塔刹则冲霄而起,远远没入云端。
道院三间四柱牌坊,青玉檐流光溢彩,琉璃的翘角,铜塑的仙鹤龙狮,庄重非同一般。牌坊下不见闲人,唯有一老妪持帚扫落叶。
“不知这道院可是随便能进的?”江宜说。
狄飞白道:“这有何难。你想瞻仰神曜圣迹,就是有规定不许,偷偷溜进去就是了。”
扫叶老妪抬头看他二人。江宜流汗道:“这……偷偷摸摸的事也可以大声说出来么?”
这时一书生从旁经过,狄飞白立即叫他留步。那书生本是道院的学生,听说有人想入内观摩先贤塔,当即道:“这不成问题,道院本就是随意进出。平时有经师讲学,亦对外界开放。若是想参观先贤塔,我领你们去就是了。”
江宜连忙道谢。
那书生姓徐,名少青,自称是东郡人,在道院求学已有十二载。平日里道院门庭冷落,非是不许参观,乃是因城中住民早已见惯不怪,并不争一朝一夕了。
“外地来的,将道院奉为神圣,凡是来到东郡一定要参观道院。实际上对我们而言,只是一间授业解惑的学府。自建府以来八百年不曾中断过它的本职功能,从这等意义上讲,如何不比院中保管的先帝胜迹更值得赞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