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与残剑互视一眼,意思是,阿舍果然早已有所察觉。也许是仍心存侥幸,或者想借他人之口逼问,因他自己无论对母亲与舅舅如何义正词严,始终只被当作不懂事。
“乎尔赤是个懦弱的人,”阿舍头颅低垂,说,“即使坐上汗王宝座,也不懂如何依仗手中权力。胡山则与他完全相反,好战嗜权。我离开部族后,担心胡山对他不利,于是将伊师鸷派到他身边。”
残剑说:“看来伊师鸷没有完成你交给的任务。”
“他已经尽力了,伊师鸷毕竟不是我本人,胡山对他不会有太多顾忌。其实,最应该明白过来的是我自己,族人说我是狼王最骁勇的儿子。狼神之子,金山峩峩成我胸怀,白水汩汩濯我战铠。但一手将我带大的是胡山……”
阿舍的眼神在顶穹投下的光束里燃烧:“胡山是真正的狼。火焰无法喝退他,唯有弓箭与利刃。”
在阿舍的安排下,江宜与残剑住进了左贤王近旁的毡帐,也许是一种保护。阿舍许诺在乎尔赤火葬后归还裹尸布,江宜则开始为乎尔赤的送灵择良辰吉时。
是夜草原星空皓朗,纯阳之月,银河撒下星辉如薄纱,北斗七曜以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交相辉映,左辅右弼遥相呼应。江宜登上金山,于夜空下,拈石卜算星辰方位,凉风习习,有着白日难见的松弛与温和。
残剑抱臂守护在他身旁。
第19章 第19章 乎尔赤
雷音阁中的日子,江宜总是很孤单,法言道人不曾真正教过他本领,拈算占卜之术,亦是来自于天书。
江宜以石子模拟北斗九星,捡树枝写写划划,见残剑好奇旁观,便为他讲解。“此是三白九紫之术,”江宜说,“以一白贪狼、六白武曲、八白左辅星、九紫右弼星为吉,依照吉星值守的方位与时辰,推算可汗送灵之日当在季月最末,晓星将歇,旭日方升,阴阳交替之时。书上便是这么写的。”
残剑说:“小半仙,你听我一言,下次如此演算给别人看时,万勿再说‘书上之言’。你本聪明伶俐一人,一说‘书上这样写的’,便显得呆气。”
江宜挠挠脖子,不好意思一笑。
忽然江宜兴之所至,对残剑说:“我将就这星图,给你算一卦如何?”
算命之术,亦是书上一字一句教的,江宜自认虽不见得聪慧,却是很仔细,然而依法演算残剑的命数,只得到一个空白的结果。
“如何?”
江宜道:“唔……我且换一个方法。残剑兄,请你从这堆草叶中随意取用一根。”
江宜又以草叶代替蓍,取一百数,从中分作两边,残剑取走一支寓意人在天地间,余数再做计算,得到六爻,卦辞乃是一个“断”字。
“如何?”
“这个……”江宜心想“断”是什么意思?残剑的命运,难道在未来有个劫数?
“不好说,就不必说了。”残剑满不在乎,他喜欢看江宜摆弄些神神道道,对自己的命运却没那么关心。
“命运这件事,正像看话本,”残剑说,“倘若提前知道结局,就没趣味了。”
江宜便将草叶卦踢散,抬头对残剑说:“我师父也说过,人的命运非是由天道,而是由自己的性格决定。我自己亦并不信任天命,想必算出来的卦也不准确吧,真是糊涂了。”
他像清理留下的幼稚涂鸦一样,将草叶拨弄到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