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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垃圾场

第二,死者衣服衣服被剥光,连条内裤都没留,说明凶手非常害怕死者身份被发现。这反而欲盖弥

彰,说明死者与凶手关系密切,并且死者是当地人,通过衣物很容易很认出来;

第三,死亡时间为4-5天,从当地派出所反馈的消息,并没有条件吻合的失踪报案。”

说到这里,高广强在小黑板上点了点: "当务之急,是找出死者身份。"

朱飞鹏接了一句: "像这种类似的案子,只要找出死者身份,侦破进度就差不多完成80%。"

接下来的三天,开始拉网式排查,重案组所有人都参与了附近走访行动。

望阳区地广人稀,因为垃圾堆放场常年散放异味的缘故,只剩下电机厂、机修厂、废品站等还在经营,其余像不少以食品加主的小工厂,比如罐头厂、酸菜厂、酱油厂等都已经倒闭。随着这些六、七十年代老工厂的倒闭,留下一些破旧居民楼,居住在这里的都是些老弱病残,年轻的、有点门路的,纷纷离开了这个空气质量极差、每天推开门窗都是臭味的望阳区。

第三天上午,赵向晚、朱飞鹏、高广强一组,来到酱油厂。破旧的大门,破败的厂房,残缺的大酱缸、疯长的野草,处处透着荒凉。

高广强感慨了一句:"唉!这个地方算是废掉了,可惜。"

朱飞鹏也看着心酸:"这个鬼地方,谁愿意留下来?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估计早就搬走了吧?"赵向晚虽然在农村长大,但山青水秀,比这个远离中心城区的所谓城里好多了。

酱油厂老宿舍楼一共有三栋,都只有四层,砖木结构,坡屋顶,清水砖墙已经开始风化,楼道里堆满了煤球、木柴、旧鞋等各种杂物。

一家一家地敲响房门,来应门的人大多都是面容憔悴的老人。问他们近期有没有住户失踪,一个个摇头说没有。他们的子女通过读书、打工、调动等方式,早就离开原址,偶尔联系一下,根本不愿意回来。如果不是因为年纪大了、没有钱,谁愿意住在这个荒凉、发臭的地方?

再拿出尸体照片,老人家们吓得直念阿弥陀佛,根本不敢多看,都说不认得。

敲开最后一栋的东头单元二楼,开门的是一个三、四十岁的女人,瘦而高,她的眼睛有点突出,颈脖偏大,面色潮红,看着身体不太好的样子。

她的声音略显尖利: “什么事?”

赵向晚亮

出警官证,简单说明来意,询问是否知道谁家有人近一周没有归家,或者失踪。女人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没有。"

房里跑出来一个五、六岁左右的小姑娘,也很瘦,但眼睛很亮,穿着一条漂亮的花裙子,头发梳了两条小辫子,发尾还结着蝴蝶结,看得出来被母亲照顾得非常好。

小姑娘奶拉着母亲的手,睁着大眼睛,看着眼前身穿制服的赵向晚,眼中满是崇拜: “警察姐姐,你穿警服真好看。"

赵向晚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小姑娘继续说: "警察姐姐,你能不能让我爸爸回家?他有好久没回来了。"

小姑娘这话一出,赵向晚便有些警惕起来: “你爸爸离开家多久了?”

小姑娘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歪着脑袋一脸天真: "一个星期了吧。"

高广强看着那瘦高女人,温和一笑: "你丈夫离家一个星期了?去了哪里?"

女人低下头,伸出手在女儿头顶轻轻抚过: “我丈夫出去做生意了。他也不容易,得赚钱。”【这么快……被发现?】

断断续续的心声传到赵向晚耳边,令赵向晚抬眸仔细打量着眼前女人。这么快被发现?什么被发现?尸体吗?

赵向晚目光微敛: "您丈夫做什么生意的?在哪里出差?"

女人不敢与赵向晚目光相对,推着女儿肩膀往屋里去,嘴上敷衍着:“做点建材生意,常年都在外面跑。酱油厂倒闭,大家都活不下去,只能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

朱飞鹏听了之后,更加同情。

垃圾堆放场酱油厂倒闭也有七、八年,这两口子竟然还住在这里,可见日子是真的过得很糟糕。男人外出做生意,不在家也正常。这么想着,朱飞鹏便想转身离开,可是赵向晚却没有动。

赵向晚问道: “你丈夫叫什么名字?有没有照片?我们发现了一具尸体,这里有照片,想请你辨认一下。"

女人根本不想理睬她,急急进门: “没有没有,我丈夫活着挺好的,你莫咒他!”说罢,将门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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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飞鹏笑了:“你看你,哪能这么问,让她生气了吧?”警察办案也得讲究流程,不得随意扰民。如果对方抗拒,当然不能破门而入。

面对紧闭的房门,赵向晚抿了抿唇: “老高,想想办法。”

高广强问: "什么办法?"

赵向晚道: "这个女人在说谎。"

说谎?好不容易有了线索,高广强与朱飞鹏立刻询问: “哪里说谎了?”

赵向晚道:“她目光游离,不敢与我对视,提到丈夫的时候瞳孔缩小,明显是厌恶而非欢喜。我怀疑,死者正是她的丈夫。"

高广强追问一句: "你确定?"

赵向晚点头: "是。"

想了想,赵向晚亮出小小笔记本: “我们这三天一共调查了八十六户,总体没有人长时间失联。但是酱油厂这一户母女,女儿说爸爸一周没有回家,这和失踪时间对的上。母亲说是去做生意了,明显是说谎,听说警方发现尸体,也不追问,显然并不关心,总之……我高度怀疑。"

高广强听她说得合理,点了点头: "走!我们先回去,让派出所的人过来和她对接。"

派出所民警熟悉当地情况,查过户籍资料之后了解到开门的那个高瘦女人名叫桂右莲,她丈夫廖超勇这几年过生意据说赚了一点钱,但是不太拿钱回来。

廖超勇、桂右莲都是本地人,不过双方父母都已经去世,兄弟姐妹陆陆续续离开这一片,都联系不上。

民警拿着死者照片,重点走访酱油厂以前的老职工。说实话,一张面目尽毁的尸体照片,除非至亲或者特别熟悉的人,真的很难认出来。

桂右莲拒绝看照片,不断强调: “我丈夫在外面做生意,我们有联系,他没事,你们别瞎说。”

考虑到案情重大,重案组第二天办理好手续,上门采集指纹。

再一次敲开门,桂右莲的表情更加抗拒: "你们到底要干嘛?我说了,我丈夫活得很好,他只是外出做生意,你们这一次两次的,到底要做什么!"

小姑娘小名珠珠,这一回也没有上次那么友善,躲在母亲身后偷偷看赵向晚,表情有些紧张、害怕。

【警察要做什么?是爸爸出事了吗?妈妈这几天一直在屋里哭,我好怕!妈妈身体不好,家里没有钱,妈妈连买药的钱都没有。爸爸再不回来,妈妈会不会死掉?我好怕!】

小姑娘的心里话,那两句“我好怕”让赵向晚感觉有些心酸。可是,心酸又能怎样?赵向晚要追寻的,是案件真相。

高广强安慰桂右莲: “你放心,我们只是采集一下指纹。另外,还需要你女儿的血样。”桂右莲紧张地护着女儿,将珠珠牢牢抱在怀里,鼻翼微张,整个人陷入一种极度亢奋的状态:"不要,不要,不准给珠珠抽血。"

高广强态度一直很温和: "好,那就不采集血样,取几根头发总可以吧?"

桂右莲的眼睛有些泛红,她喘着粗气,大声道: "你们要做什么?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 “我说了,我丈夫还活着!他昨天和我打过电话的。”

赵向晚问:"怎么打的电话?"

桂右莲道:“就是打的电话啊。”

赵向晚追问: “他打过来的?”

桂右莲拼命点头: “是,他打过来的。”

赵向晚: "你们家里没有安装电话。那这个电话你是在哪里接的?"

桂右莲张口结舌: "小,小卖部。"附近只有一家小卖部有电话机,她如果要接电话,只能去那里。

可是她如果这么回答,警察还会追问什么时候打的?然后,他们可以问老板、可以查电话记录,到时候,谎话迅速就能揭穿。

桂右莲这才发现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来圆。她眼珠子乱转,紧紧抱着女儿。因为力气太大,珠珠喘不上气,开始哭泣:"妈妈,我疼。"

桂右莲慌忙松开手,拍着女儿后背,笨拙地安抚着她: "对不起,妈妈力气大了点,珠珠不哭啊。"

赵向晚耐心等在一旁。

等到珠珠不再哭泣,赵向晚这才继续问话:“廖超勇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回来了吧?据我了解,您这一周一直没有出门,孩子也没有上幼儿园。"

/>桂右莲再也没办法自我欺骗,开始号啕大哭:“他不要我了,他在外面有了野女人,他不要我和孩子了……"

她的哭声很有穿透力,听得在场的公安干警都有些脑子发木。

赵向晚弯下腰,柔声道: "不用怕,珠珠还在这里,只要你在、孩子在,这个家就不会散。"赵向晚的话语带着一种莫名的力量感,让桂右莲渐渐止住了哭,她仰起脸,看着赵向晚,泪眼模糊,问道:"他,死了吗?"

赵向晚道:“目前并不确认,不过,希望你能够配合我们调查。”

桂右莲发泄了一回之后,情绪稳定了许多,看着公安干警在屋内采集指纹,又取了几根珠珠的头发,身体僵硬地坐在客厅那个破旧沙发上,呆呆地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这辈子,就这样了。】

【垃圾场建在这里,一切都完了。】【为什么永远离不开这里?】

赵向晚听到这些话,想到十年前这个垃圾堆放场的修建,污染了周边环境,导致多家工厂关闭,居民生活艰难,内心也有些沉重。

听当地菜农说,这几年种出来的菜都带一股苦味,根本卖不出去了。赵向晚猜测,可能下雨之后垃圾堆放场的垃圾污物渗透进地面,渐渐扩散开来,造成整个区域的土壤被污染。

采访当地医院,医生、护士都反映这一片区的皮肤病、呼吸道疾病、内分泌疾病增多。桂右莲、廖超勇的父母早早离世,应该也和环境污染有关。

赵向晚观察到桂右莲不正常的亢奋状态、消瘦的体型、鼓出来的眼珠子、粗大的脖子,即使不是医科生,她也能看出来桂右莲身体很差,极有可能得了甲亢。

甲亢,俗称大脖子病,学名甲状腺功能亢进症,既有免疫因素、遗传因素,也有环境因素。垃圾污物释放出来的重金属超标,是否也会引发她这种症状的出现?

朱飞鹏走近阳台,桂右莲忽然不安起来,颈脖开始摆动,呼吸声变得粗重,心跳也加快。赵向晚与她站得很近,看到她那发青的嘴唇,有些担心她身体扛不住。

【阳台,他去阳台干嘛?】

【不能让他们发现……】

【衣服我洗了,我洗了,不怕。】

衣服,指的是廖超勇被害时穿的衣服吧?衣服我洗了,

指的是桂右莲试图清洗衣服上的污渍。难道廖超勇是她杀的?

按理说,赵向晚应该立刻走到阳台,去查找证物。可是,赵向晚却没有动,耐心倾听着。

【不能怪我,真的不能怪我。】【如果不是你要杀我,我不会反抗!】【如果警察把我抓走了,珠珠怎么办?】——这起谋杀案,另有隐情。

想明白事情的关键之后,赵向晚看一眼桂右莲,慢慢走向阳台。她的动作很慢,却给了桂右莲极大的压力。

桂右莲目光紧紧跟随着赵向晚的动作,内心慌得快要尖叫出声。

【不要过去,不要过去!】

【阳台衣柜……不要打开。】

【左边抽屉,啊!】

在桂右莲的引导之下,赵向晚准确地找到了阳台西北角的衣柜里,一件袖口有缝补痕迹的蓝色衬衫、一条黑色西裤,还有放在地面的一双黑色皮鞋。

衬衫袖口有缝补痕迹,肩头、胸口处有暗色污渍,一看就是血渍。

赵向晚转过头看向桂右莲,声音里带着一丝悲悯: “桂右莲,这是你丈夫的衣服吧?你都带回来了?血渍不好洗吧?"

桂右莲的双手哆嗦,嘴唇发乌,整个人处于极度恐惧之中,她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只手指着赵向晚手中的衬衫,眼神涣散,眼珠泛红。她本就瘦得有点脱形,现在这么一哆嗦,看着就跟电影里索命的鬼魂一样,瘳得慌。

"不好洗,真的不好洗。我用热水泡,用了半袋洗衣粉,我使劲地搓,使劲地搓,可是怎么洗也洗不干净。我洗了三遍,晒干了又洗,我还用盐水泡,可是再怎么想办法,那衬衫就是洗不干净。""没办法,血太多,我根本洗不干净。"

“我也不想的,我真的不想,我只是不想死啊,我还要把珠珠带大,让她走出这个破地方,过好日子……"

听到她这么颠三倒四地说着话,再看到赵向晚手里拿着的蓝色衬衫,重案组的每一个人都明白过来。

祝康戴上手套,在门口鞋架上拿起一双洗得泛白的运动鞋,问桂右莲: “这是你的鞋子?鞋码多大?"

小姑娘珠珠代替妈妈回答: "这是爸爸的鞋子,妈妈的鞋子都坏了,只能穿爸爸的。"

/>难怪现场采集到的另一组脚印,鞋码是40码,但步距偏小,中央深,两边浅。祝康点点头,默默地将运动鞋子装进证物袋。

朱飞鹏走到桂右莲面前,询问道: "一周之前,你有没有到过那个废弃的垃圾堆放场?"桂右莲拼命摇头,一个字也不说。

朱飞鹏再问: "你丈夫有没有联系方式,有没有BB机?你们平时怎么联系?"

眼泪,顺着桂右莲的面颊往下滑落,她的眼中满是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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