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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柳福妹

审讯室里,一片寂然。

每个人的心脏都急速跳动。

太可怕了。

身为公安系统的领导,知法犯法、贪赃枉法,把警察职责的八个字“正义、公平、法律、良心”全都抛之于脑后。

指使他人行凶,谋杀自己的女儿!

虽然不是亲生的,但也是养了二十年,尊敬唤他一声“爸”的女儿啊。他怎么就狠得下心来下手?

许嵩岭此刻感觉浑身上下不自在。只要一想到前不久武建设率队来到市局重案组询问案件进展,要求尽快将嫌疑犯抓捕归案,他就感觉人民警察这四个字被玷污。

人民警察守护人民群众,让一方安宁,建一方净土。可是武建设呢?危害群众、破坏安宁、毁灭净土。将手伸到监狱,为罪犯提供舒适环境、任意减刑,这样的人,简直该杀!

柯之卉终于反应过来,疯狂挣扎。她双手铐在铁椅扶手无法大幅度活动,挣扎间手铐与铁椅撞击发出剧烈的声音。

“哐!哐!”声在空荡的审讯室回响,杂乱无章的节奏感,彰显着柯之卉被人戳穿事实之后的恐慌。

她开始尖叫: “没有没有,我什么也没有说,没有人指使我,我就是疯了,看不惯周如兰想要撞死她,你们把我抓起来吧,你们把我判刑吧,我什么也没有说!我什么也没有说!"

【不能让警察怀疑武建设,绝对不能!他是公安厅的大领导,他底下有好多人,儿子还在他直管的监狱。如果知道我供出他,儿子肯定会被他派人害了,我只有这一个儿子,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他就是我的命,绝对不能让警察知道是武建设指使我杀人。】

赵向晚安静地看着她发泄情绪。赵向晚不行动,审讯室的其他几名警察都没有动。

等到几分钟之后,又喊又叫的柯之卉疲惫不堪,几近脱力,终于颓然瘫坐在椅中喘粗气。

赵向晚淡淡道: “我们审讯室的所有人都知道,是你,指认武建设胁迫你谋害周如兰。”

许嵩岭明白过来,抬手握拳放在嘴边,咳嗽一声: "小朱,你做好笔录没?"

朱飞鹏立马点头,扬了扬手中笔录: "记好了,柯之卉刚刚承认,武建设胁迫她行凶。"

周如兰看了赵向晚一眼

,轻轻点头: “是,我听得很清楚,柯之卉认罪态度良好,说她背后有人指使,应该可以减刑。"

一想到武建设的手段,柯之卉吓得魂飞魄散,声音嘶哑: "不不不,我没有说,我什么也没说。"

赵向晚一挑眉: “没说什么?”

柯之卉完全被她的审讯搞得昏头昏脑,不由自主地顺着她的问话回答:“武建设指使我开车撞周如兰。"

赵向晚点头微笑,身体向后靠了靠: “是,就是这句话,您刚才说得很清楚,朱警官请记下来。"

柯之卉使劲摇头,晃得眼前全都花了: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没有说那句话。"朱飞鹏停下手中笔,抬头问: "你没说哪一句?"柯之卉这回学聪明了,闭口不言。

赵向晚目光似电,看着柯之卉,声音缓慢而清晰: "这份笔录,我们会上交省厅,武建设也会看到。监狱里他的人会怎么对付陆天赐,那我们就管不着了。"

一语戳中柯之卉的内心。

她这一生,顺风顺水。从小父母精心抚养,嫁个老公年纪虽大了点,但对她贴心呵护,又很能赚钱,穿金戴银开豪车,一切都好。

唯一折腾她的,就是陆天赐这么个儿子。

十月怀胎的儿子、费尽心力养大的孩子,从牙牙学语、蹒跚学步,到年少意气、风流倜傥。这是她一生的心血、最大的骄傲啊,怎么能因为撞人致死就坐牢受苦呢?

柯之卉愿意付出一切,只为儿子平安归来。哪怕是杀人,她都敢。

可是,她怕,她怕儿子出意外。

如果让武建设知道她背后反水,把他供了出来,不等武建设下马,他只需要一个电话,就能立刻实施报复。

柯之卉太知道武建设的手段,如果他想,陆天赐绝对活不成!

冷汗从头顶流下,一滴一滴,滴落在柯之卉大腿上。

她的脑袋一寸一寸地抬起,直至与赵向晚视线平齐。柯之卉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不得不承认,面对眼前这个目光锐利无比的赵向晚,唯有放低姿态、积极配合,才能为儿子、为自己找到一线生机。

“我,我应该怎么做?”柯之卉微微歪头,眼中满是恳求。看到

柯之卉歪头,露出代表人体命门的喉咙,赵向晚知道,她已经臣服。

赵向晚的声音冷静而坚定: "老实交代。"一个人的力量或许弱小,但如果大家齐心协力,一定能和武建设战斗到底。

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柯之卉终于开始说实话。随着柯之卉的讲述,武建设庞大的罪恶关系网终于掀起冰山一角。

派出所、监狱、戒毒所……越听越心惊,许嵩岭如坐针毡。

审讯一结束,许嵩岭直接往彭康副局长办公室汇报,两人紧闭房门商量,此事涉案人数太多、情节太过严重,绝对不能走漏一丝风声。以武建设的能量,稍有不慎让他察觉不对,不仅罪证很快就会消除,在场的所有人都会有危险。

赵向晚送周如兰回去。

两人一路沉默,从审讯室沿着长长的走廊慢慢往外走,直到站在市局大楼门口,周如兰这才停下脚步,抬眼看向赵向晚,声音有些暗哑:“我,我不知道……”

赵向晚轻声安慰:“如兰姐,你别想太多,这件事不是你的错。”别说周如兰不知道,就连省厅那么多同事、领导,不都认为武建设正直廉洁、奉公守法吗?

周如兰的内心沉重无比。

尊敬了十几年的继父是个罪无可恕的人,引以为豪的武副厅长是个背叛警察职责的贪官——哪怕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哪怕内心产生过深深的怀疑,但亲耳听到,如此清晰地了解到这一点,她的情感上依然觉得难以接受。

这一刻,她忽然能够理解母亲的艰辛。

母亲是个善良温柔的人,体恤弱小、憎恨邪恶,以身为人民警察而自豪。可是武建设呢?阴险狡诈、贪婪无耻,为罪犯撑起一把保护伞。作为武建设的枕边人,她一定非常无助吧?

想到母亲近二十年婚姻所遭的罪,周如兰心如刀绞。

赵向晚听到周如兰的心声,也为苗慧感到不值。苗慧与武建设,一个白、一个黑,一个阳光一个阴暗,三观完全不一致的两个人,竟然做了这么久的夫妻,不得不说武建设太擅长伪装。

两人相对无语,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凝滞。

周如兰打起精神来笑了笑: “向晚,真的非常谢谢你。今天如果不是你负责审讯,恐怕柯之卉什么都不会说。"

赵向晚摇了摇头: &#3

4;不客气。"

周如兰性情内敛,深深地看了赵向晚一眼,眼里满是感激与信任。在她心中,已经将这个妹妹的同学视为知己。

周如兰: “就送我到这里吧,我回医院后就让何警官回来。”苗慧现在昏迷不醒,身边离不得人,周如兰下午来市局认人,重案组安排何明玉顶班。

赵向晚点点头: “行。”笔录做得最好的,还是何明玉,等她回来朱飞鹏的工作量就能减轻—些。

两人正要告别,许嵩岭匆匆赶来,神情有些兴奋: “来了,来了。”

周如兰不解地看着许嵩岭: "什么来了?"

赵向晚却知道前因后果,看一眼四周,凑近周如兰耳边,轻声道: “咱们回办公室再说。”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武如欣想办法拿到武建设与武如烈的头发,装在证物袋中交给赵向晚,然后由赵向晚拿回市局交给许嵩岭。

许嵩岭联系辽省战友,派朱飞鹏送去辽省刑事技术中心进行检测,再由挂号信寄回星市公安局重案组。

整个环节只有武如欣、赵向晚、许嵩岭、朱飞鹏四个人知道,绝不假手于人。武建设在省厅、市局耳目众多,只要让他发现一丝端倪,恐怕这事就办不成了。

周如兰再次折返,许嵩岭将她带回自己的独立办公室,郑重其事地锁上门,搞得周如兰有点紧张,唯有靠近赵向晚才能找到一丝安慰。

赵向晚问:"许队,结果怎么样?"

许嵩岭从口袋里取出一封邮局寄来的挂号信,交给周如兰: “你自己看吧。”

第二次打开亲子鉴定报告单,周如兰有了经验,熟练地翻到最后一页,直接看结果。——支持武建设为武如烈生物学父亲

看到报告末尾这一行字,周如兰面色阴云密布。双手开始颤抖,有点拿不住这薄薄的几页纸。

果然!果然!

所有怀疑都落到实处。武如烈真的是父亲的私生子!母亲这么多年的付出与艰辛喂了狗!

赵向晚看一眼周如兰,担心她撑不住。

周如兰的眉宇间却多了一丝坚韧: “我没事。”这一段时间家里发生太多的事情,她被迫面对所有风雨,不断成长。

许嵩岭的声音

里多了一丝冷意: "在组织的监督下,武建设都敢造假,在亲子鉴定报告上动手脚,可见他心理素质有多强、手段有多老练。你先别声张,咱们布置好了再动手。"

周如兰颤抖的双手渐渐恢复平静,绷着脸点了点头。

-

一切照旧,武建设每天白天上班、晚上到医院看望苗慧,两个女儿见到他时毕恭毕敬,这让他感觉很愉悦。

武如欣没有再提留下周如兰的话,还是和以前一样,像只乖巧的小鹌鹑。以前她被苗慧照顾得很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现在她学会了照顾人,每天帮母亲翻身、擦身,还知道关心他这个父亲白了头发。

周如兰郑重向他道歉,态度诚恳端正: "爸,对不起,是我误会了您。您大人大量,请不要与我计较。您放心,我说话算话、认赌服输,请调报告已经提交,等母亲的状况稳定下来之后,我就会离开星市。"

一直以来悬在心上的那块石头落了地,武建设感觉现在的生活才是他想要的。苗慧昏迷不醒,不用再在她面前装清高、扮深情。周如兰马上就要离开星市,不用再看到那张酷似周江勇的脸庞在眼前晃悠。

自己的亲骨肉一个乖巧懂事,另一个聪明好学,将来都会是他事业的助益,多么完美!夏日的清晨,天气凉爽,风里送来阵阵花香。

省公安厅的家属区与办公区只隔一条马路,武建设走出家属大院,与警卫点头问好之后,缓步往省厅办公区走去。

武建设有个好习惯,每天总会提前半个小时到达办公室。旁人都说他爱岗敬业,只有他自己明白,他这是为了避免上班路上不断与同事打招呼。

刚刚走过马路,忽然从省厅大门边窜出来一个神情憔悴、衣着土气的中年妇人,扑通一声跪在武建设面前,拼命磕头:“领导,领导,求你把儿子还给我!”

武建设站定,皱眉看着眼前妇人。

夏日炎炎,她穿一件斜襟长袖蓝布大褂,一条黑色长裤,一双老布鞋,汗水打湿了她的额前头发,紧紧贴在额头,整个人看上去很是狼狈。

身为省厅领导,武建设偶尔也会遇到来单位喊冤的老百姓,他温声道: “你有什么问题,找省政府信.访.办……"

一句话没有说完,那女人已经攀上他裤

腿,哀求道:“你是大领导,为什么要抢我儿子?你把儿子还给我啊。"

武建设感觉有些莫名其妙,有心想要一脚踢开眼前疯子样的妇人,但眼睛余光正看到走过来两名身穿制服的同事,只得忍耐着弯下腰: “什么儿子?你丢了儿子就直接去派出所报警,如果有什么冤情直接去信.访.办,来这里闹腾,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警卫也察觉到这里的异样,快步跑过来,想要将妇人从地上拉起来。

那妇人一见到身边人多起来,忽然就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号啕: “你别打发我,我找的就是你!是你带走我儿子,你把他还给我——"

武建设内心升起一阵不妙的感觉,再一次凝视细看,努力在脑海中搜寻着这张面孔。土气的打扮,花白的头发,愁苦的眼睛,老实巴交的模样——什么时候自己见过这样一个女人?

还抢了她儿子?

武建设忽然倒抽了一口凉气,死死盯着这个妇人,一个绝对没有想到的名字从脑子里蹦哒出来:柳福妹?

柳福妹,战友孟伟的妻子。十五年不见,她怎么找到这里来?

柳福妹跪在地上,揪着武建设的裤腿,抬起头来,眼中满是泪水: "领导,领导,你把我儿子带走了十五年,求你把他还给我啊。当初我家里有难处,孟伟刚走,我一个人养不大两个娃,只能把二毛交给你抚养。你明明带走二毛的时候答应得好好的,每年会带他回来给孟伟上香,让他和大毛兄弟俩见面,可是……你一走就是十五年,什么消息都没有,你把我家二毛还给我!"

心跳如擂鼓,武建设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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