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戛然而止,成君彦没有自杀,也没有在周敬霄尸体前痛哭。他只是……只是蜷在周敬霄的身边睡着了。
这场景十足诡异,身穿蓝白条病号服的瘦弱男人,手臂环抱着已经死去的惨白得像具雪人一样的尸体,神态却是那么安宁,眉宇舒展,好像回到了他最喜欢、最安全的故乡。
故乡有一条长长的运河,歪脖子柳树粗壮、古老,春来柳絮飘飘,冬来皑皑白雪。但最喜欢的季节还是夏天,河水青碧,鱼儿时不时跳出水面,运气好的话还能见到小水龟。
唔,有只白玉小龟,就静静沉在水底,等待有缘人找到它,把它送给亲爱的、最爱的姑娘。
不过,这姑娘或许不是姑娘,她辫子又黑又长,穿着碎花衬衫,眼睛乌黑指尖雪白,把少年迷得呆了,捧着玉龟双手奉上。
可平白无故送只龟,难道要说,祝人家一个十九岁的姑娘长寿无疆?不妥不妥,那要怎么又能送出手,又能顺便表白心迹?
啊,不如给这玉龟起个名字。叫爱太直白,叫缘太俗气,若不是为捞这龟,早一会儿晚一会儿,你我都不会在河边碰上。喏,相遇皆是天意,一切冥冥注定,就叫它——天注定。
他相信,被上天命定的爱情,一定能够长长久久,携手白头。
直到有一天,他发现,头上的白头发拔了又长,怎么也拔不完,简直就是春风吹又生嘛!
老头潇洒地顶着一头白发又来到了河边,嗯,风景依旧,人呢。
人呀人呀,人这一辈子,一丁点的情就能过几十年,一丁点的恨又能记几十年。折腾来折腾去,爱,爱得一团遭,恨,又恨得两败俱伤。
算啦算啦,太累了,我老头子在这里钓鱼赏云,逗鸟种菜,不亦乐乎。再见到你的时候,我那么老那么丑,幸好幸好,你没有认出我,幸好幸好,你还好好活着。
可是……你为什么还是死了呢。
“周敬霄。”
成君彦睡了很久,醒来天都黑了。半睡半醒间,他喊周敬霄的名字。
当然没人回应他。他用脸蛋蹭蹭怀里人的肩,很小声地和他说悄悄话,“我刚才做了一个好长的梦。”
他的手在周敬霄身上拍着,像拍小岁岁睡觉,“我梦见呀,我又变回十七岁啦,我在河里游泳,水那么清,那么暖和……”
成君彦的声音又轻又柔,拖长了音调慢慢地说:“可是啊,一眨眼,我就变老了。”
他侧过脸,摸摸周敬霄的头发,“和你的头发一样白啦。”
一滴眼泪从他眼角滑落,他蜷缩起身体,脸躲在周敬霄的肩上小声地哭了起来。
这里没有表,他不知道时间,只是和周敬霄一起躺着,对着空洞的天花板发呆,哭累了就和他说话,像和一个活着的有生命的人说话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又哭了多少次,成君彦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躺着一动不动。房间里重新变得很安静,过了会儿,却能听到一阵断断续续的微弱哭声。
成君彦转过头,没有人。他当自己幻听,可那哭声愈响愈烈,让人听着心都发疼。他坐起身,寻找哭声的根源,茫然环顾了一周,房间里除了他和周敬霄,没有任何人存在。
他用力地锤了锤自己的脑袋,晃晃头,极力地让自己清醒,辨清哭声是从哪传来的。
成君彦听了好一会儿,总觉得那哭声是从周敬霄身上传来的。可他转头一看,周敬霄一动不动地躺着,更遑论哭了。
“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