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笑意渐渐消融。
他凭借感知绕到旧厂房侧面的一口深井边,停住脚步,垂眸盯着黢黑的井底看了一会儿,语声平淡地说:“滚出来。”
井水像是被烧开了似的咕嘟冒泡,翻涌得越来越厉害,唯退后半步,眉眼冷冽。
一只水淋淋的紫黑色大手忽而攀上井沿,像是被泡发的馒头,每根手指都有常人三倍粗,随着第二只手扒住井沿,犹如火山岩组建的粗壮手臂也显露出来,上面布满细细密密的孔洞。
那东西缓缓撑起双臂,露出颗面部没有起伏的头,它没有脖子,与其说是头,更像是身体上鼓起个小包。
怪物缓缓从井中爬出来,身形高大,黏液与井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区分不出五指的脚边。
唯半眯着眼睛,见怪物肥硕的腹部上支出许多残肢,那些手脚和露出来的人头,像是从外部插./进肚子里一样,他讶异地认出其中半颗属于真不赖的脑袋。
“饿。”怪物微微张嘴,一条褐色湿腻的长舌就掉在地上,舌头打中间分成两半,尾端又裂成四条,像是小蛇蜿蜒游走到唯的脚边,到了近处直直立起,奔着他脚踝袭来。
唯毫不犹豫,抬起只脚狠狠将两条舌头分叉踩在脚下,未曾想怪物的笨重只是表象,另外两条分叉动作快得如落雷,迅猛地缠住了唯另只脚踝,稍一施力便将人拽到在地,十分顺利地将唯倒吊起来,举到眼前。
怪物大概也没料到会这么顺利,唯于它而言抵得过所有珍馐美味,它肚皮像花似的绽开六瓣,每瓣上都歪七扭八地长着密密麻麻三角形的利齿,黑紫色的泥浆卷着零星的残肢从它肚子里流落。
疑似真不赖的半颗头滚落在地,半张嘴竟还能开口骂人:“妈的,疯女人!”
唯大头朝下,离怪物敞开的腥臭肚子越来越近,还有心思四处张望,确定没有其他人,尤其是那个最有可能溜过来看热闹的身影不在,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比我想象中的还丑。”
怪物不理他,身体后仰撅起肚子,将唯举到肚子上空,迫不及待地要将他吞吃入腹。
一边倒的战局在瞬间扭转。
唯的身形猛然暴涨,黑雾自他每处毛孔外溢,眨眼间将他覆盖吞没。
怪物麻绳粗细的两条舌头分叉猛地崩裂,吃痛得后退几步,肥重的身躯撞到井壁,将井口压塌大半。
比怪物身形还大出一倍的黑雾像是自远古诞生的原初黑洞,大亮天光都被削弱几分,黑雾凝实出的巨物遮天蔽日,拥有绝非人类的利爪,头上长着弯曲朝天的两根角,他眼中飘飞的猩红似即将爆发现世的滚烫岩浆,精壮健硕的身躯上隐隐有红磷闪动。
怪物跪坐在地,茫然地仰起头,只有空洞眼白的眼睛望着曾属于它的神明。
它快要遗忘,创世神从不是温润无害,慈爱众生的存在,那是为它们开天辟地,穷其一生不得望其项背的所在。
涛涛恶鬼众,不知杀戮为何物的神,哪儿换得来彼世昭昭。
怪物战栗着忏悔,口齿不清地哀鸣,然而那只朝他落下的手没有丝毫停顿与悲悯,肥肉堆积成的小山在他掌下顷刻化为一滩不可名状的脓水。
“你是怕我看到它,还是你?”声音脆生生的,透着揶揄。
高高在上的神明微微瑟缩,懊恼地垂下眼帘。
陆清清在厂房楼后探头探脑,比对着楼层,“一层半,你这不得有四米?”
“别看了。”唯的声音闷闷的,听起来心情低落。
陆清清小跑过来,他只好转过身,方便与她对话,屈膝跪坐,却还是比陆清清高出一大截,弯下腰低头看她。
“怕被看怎么还不变回来?”陆清清背着手,笑眯眯地仰头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