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工干活就有人找, 江栗拿笔的手一顿,微微皱了皱眉, 却并未马上就去处理这条私信。
但她这边不理会,那边私信就一条又一条发进来了,十几分钟的时间,江栗脑子里就听到了七八次系统提示音,吵得江栗都有点烦了。
江栗真的有当场暴走的冲动了,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要趁着这个时间点来故意骚|扰她, 这是根本不让她好好干活的节奏啊!
江栗心里面恼火,就在她打算找个上厕所的借口离开几分钟, 把后台那个不停给她发私信的家伙臭骂一顿的时候,那发私信的家伙忽然又消停了。
然后江栗收到了一个添加好友的邀请, 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那个发私信的家伙。
江栗不予理会, 继续沉浸到了她的绘画大作中去,这张彩绘的婚纱照,一共用了江栗足足三个小时还有多,但整个绘制过程, 这位老领导都笑眯眯地在对面端坐着充当模特, 全然没有半点不耐烦的情绪出现, 也没催促江栗速度快一点。
效果出来以后,江栗收起手里的绘画工具, 等图纸上的颜料干了之后,把画架上的画纸拆下来递给老人。
看到成品的一瞬间, 老人表情就怔住了, 顷刻间已经是热泪盈眶, 满脸都是怀念与感动:
“太……太像了,这可真的太像了!她年轻的时候其实也非常喜欢西式婚礼,当年我们在国外进修的时候,她就曾经幻想过要穿着婚纱在教堂办个西式的仪式,但那时候我对她没多少耐心,满脑子除了科研就再装不下其他了,她在的时候,我根本没给她一个像样的婚礼,甚至连合照都不曾跟她一块儿拍过一张!”
老爷子絮絮叨叨,言语间透露出来的尽是遗憾和悔恨,但人死不能复生,到这时候再来忏悔,还有什么用呢。
江栗心里面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但她同时又非常理解和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六七十年代,尤其是在E国撤走了大批的助华专家后,面对各国的技术封锁,以及国内政策对曾经有过留学进修经历的科学专家们的内部怀疑和打压,国内的科研工作这些年进展格外艰难。
在遭受到内外交困的双重打击之后,这些老专家们还能不动摇自己的心性和信仰,坚定不移地在为国家的发展发光发热,这些人的精神绝对强大且坚韧的。
但要做到这一点,他们也必然要忽略甚至牺牲自己的家庭,连同自己的爱人孩子都得跟着一块儿遭受磨难。
在大爱与小爱中间,这些科研专家们选择了国家大爱,是这些人的忍辱负重,才带领着国家一路前行,为后世的国人应得了与世界接轨,甚至领先世界的太平盛世。
可世人享受着后世的科技文明飞速发展,又可曾知晓,在这些负重前行的背后,还有无数个科研工作者的家庭,他们的亲人爱人是在背后默默隐忍付出着,受尽了苦头和委屈的?
江栗心情有些复杂,她不知道如果人生再重来一次,老人会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也不知道老人的妻子有没有觉得这一生有所遗憾,是否后悔过,但作为一个享受过后世各项先进科技带来的快速与便捷的21世纪公民,她觉得她没有资格来评判,她只觉得老先生的那位不知名的爱人很伟大,当国家在授予这些专家们终生荣誉的时候,也许也应该给那些在背后充当坚强后盾的爱人们颁发一个无冕英雄的桂冠?
不知道为什么,江栗忽然就想到了贺知洲,那也是一个为了科研奋不顾身的家伙,也不知道这家伙将来会找个什么样的女孩子结为伴侣,但拿面前的这位老人来做类比,江栗觉得,找一个科研专家当爱人,也是需要勇气的。
老人的情绪激动了好长时间才平复,江栗原本还想着再给老人画一张黑白素描的,但老人却紧紧抓着手里那张婚纱照,接连摇头,拒绝了江栗再作画的提议:
“不用了,有这幅就够了,这画我会好好珍藏的,等我百年之后,我的墓碑上就挂这个做遗像!”
“小江同志,你画得很好,真的辛苦你了。李立,你把那个信封给这孩子。”
李立就是那位考察团负责人,听到老人的吩咐后,他赶紧起身,将公文包里装着的一封鼓鼓囊囊的信封递给江栗。
江栗一看到这信封,就猜到里面可能是给她的辛苦费,赶紧站起身来摆手拒绝。
老人立马就板着脸:“给你的你就拿着,我还能让你替我这个老头子白干 活不成?再说了,我没找过画工替我画过像,但你这水平我心里还是有数的,我就是去清大美术学院那边找个像你这样画画这么干脆利落还有巧思的,那也得花不少钱,没准人家还眼高于顶,画出来的我还不满意!”
老人坚持要给,最后都快要生气了,江栗还想再说点什么呢,老人却已经缓缓闭上了眼睛,露出了满脸疲惫的神色。
李立见状赶紧冲着江栗摆摆手使了个眼色,示意江栗跟他出来。
江栗只好手脚麻利地就收拾好画具离开了这间包厢。
“老爷子年纪大了,早些年又在乡下牛棚吃了不少苦头,精力大不如前了,往常下午他是需要睡上一觉的,但为了画这幅画,才强撑着精神抽出了这几个小时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