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之内,忽然一片惊呼,都是瞪大眼睛去看。
邢岳只管再说:「好军将,好军汉,如此军汉,我大宋何愁不兴!我等又何须畏贼!」
便是邢岳心中,也是感动不已,一时间,真有某种埋藏在内心深处的基因冒了出来,真就是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那猛士去也,迎着汪洋大海就去,一人三马,飞奔不止,飞去犹如利剑。
骑兵慢慢近前,慢慢转向,倒也熟悉了,钱世疆便有一语:「游而击之,这还是上次的游击之法!」
邢岳闻言,心中也是一定,差点以为苏将军就要去赴死了,还好不是,若真是赴死而去,那可如何是好。
远远去了……
就看贼人行军之阵中,忽然也奔出一彪马军,二三百之多,正要去迎。
苏武开口喊:「不必管他们,只管绕着贼阵奔一圈回来!」
贼人马军这个数量,少得可怜,江南缺马,这是不必多言的,便是有马,也是从北边来的马,多不是真正的高大健马,想跟住苏武的步伐,那是万万不可能。
苏武绕着巨大的弧线,已然靠近贼军侧阵,开始快速侧面平行贴近。
只待二三十步,苏武拉弓就射,也不管箭矢射到何处,反正是人山人海,一支一支的羽箭,不断拉弓去射。
座下马匹,更是飞奔在跑,身后还跟了二三百骑在追。
就看箭雨漫天,即便近到十几步的距离,箭矢依旧在射,汪洋一般的贼阵,那自是栽倒一大片,却又毫无办法,零星回击了几支箭矢,约等于毫无还手之力。
苏武便就是这麽一路平行在奔,一路攒射不止。
更是奔了许久奔不到尽头。
那追击而来的贼将,名叫赵毅,乃是圣公方腊麾下,十二神将之一,绰号「太白神」,此时正归枢密吕师囊节制。
赵毅便是越追越是烦躁,着实追不上,又看得自家阵中被一片一片射倒,唯有开口怒骂:「这官军无耻之辈也,竟是不敢与我正面对敌!」
旁边自也有人来答话语:「想来他们也是知道赵将军的威势,不敢与赵将军厮杀,唯有仗着马匹弓弩之利,行如此宵小之事!」
「追,再追,听说这一彪人是宋廷来弹压剿灭我等的援军,便是一定要让他们知道厉害!」赵毅拼命催马。
「赵将军,只待追上去,把他们的马都夺过来!」
「对,追上去,有了这一批马,宋廷再来马军,便也跑不过咱们了。」赵毅点头认可,心中更急,期待更多。
苏武哪里管得身后是谁?只管一路攒射而去,沿途不知杀伤多少人去,四处都是躲避箭矢的人群,到处奔跑推挤……
这效果着实不错!
却是那城头之上,比当局苏武更是看得清晰直观,就看那苏武一队小小人马绕着去,贼人东边侧阵,便是乱作一团。
邢岳大喜过望:「神将,神将也!」
喊着,又左右去看,生怕有人没有感受到他那激动的情绪,只待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便终于喊出一语来:「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这苏将军,便是上古之猛士也!汉之卫将军,汉之霍嫖姚,不外如是!就是此般!」
邢岳这情绪,当真饱满,众人一直担忧憋闷之心理,为之一震。
立马有人大呼一声:「好!」
便是此起彼伏的呼喊:「好啊好啊!」
邢岳自己,却又松得一口气去,刚才那真的想要弃城而走的心思,也定了一定。
就看那大汉卫将军,大汉霍嫖姚,依旧在打马狂奔不止,贴着贼人东边侧阵,奔得是如蛟龙入海之翻腾!
却是陡然又生惊变,贼人后阵,忽然出来了一队人,往东边侧阵而出,正要去堵苏将军之前路。
城楼之上观战之人,刚才还是激动不已,此时陡然一脸凝重,这要是被堵在当场,马蹄不奔了,那苏将军岂还能有命在?
便是钱世疆口中还有一语呼喊:「苏将军,快绕过去啊!」
钱世疆一边喊着,一边捏紧双手的拳头,好似他自己也在当场,浑身紧绷使劲,只恨这劲使不过去,更恨自己的呼喊提醒,苏将军听不到。
苏将军当真听不到,所以,苏将军却是没有再横向更远去绕,竟是直直扎进了堵路的贼人群中。
轻骑军汉,没有浑身重甲,只有皮甲在身,只有关键地方才有铁甲连接,马也没有披甲。
但军汉们个个手持长枪,随着苏将军一头扎了进去,眼前堵路之贼,并不多,大概三四千左右。
也有几骑在其中,那贼骑迎过来,领头一个还有话语在问:「来将何人?」
倒是……有些……奇怪。
苏武哪里会答,只管打马狂奔。
就听对面之人还来喊:「某乃圣公座下十二神将,吊客神范畴,手中宝刀,不斩无名之辈!」
还是在问来将何人。
却还是无人应答,只有那武二超过苏武,一马当先去,脚踩马镫,身形弓身在站,朴刀高高而起,口中来骂:「甚麽傻屌吊客神!」
傻屌,古词也,古人就这麽骂人。
已然就是十几步之外,就在当面了,那神将吊客神范畴,听此一骂,只觉得好生无有礼数,更是怒得脸上通红,竟也是脚踩马镫,弓身而立,大刀呼呼而来。
两马一错,一人就栽。
便是那天上降魔主,人间太岁神,口中有一语:「爷爷刀下,都是无名之鬼!」
便是硕大朴刀,左边一抡,右边再抡,何人挡路?
漫天血雨带着五脏六腑残肢断臂,便也就不挡路了!
苏武跟在武松之后,那是长枪先在左手腋下,接着又换得右手腋下,又换得左手腋下,便是一下都没有刺出去,只管苦笑连连。
只有那武松在头前弓身站着,双手抡得如电风扇一般。
圣公方腊座下,十二神将,这名头听起来是大,其实圣公座下,神将丶飞将丶悍将一大堆,十二神将听着唬人,并不是什麽特别了不起的人物。
方腊座下,真正了不得的战力,却也不多。
如护国元帅司行方,镇国元帅厉天闰,南离元帅石宝,宝光国师邓元觉,还有方杰丶王寅,乃至小养由基庞万春之辈,这些还真就都是顶尖的战力。
此番枢密吕师囊麾下,显然并没有什麽顶尖战力,而大帅吕师囊其人,他是歙州富户出身,是方腊最早的出资股东之一,其实算个读书人。
吕师囊麾下这六七万军,此时在苏武眼中,已然缩水严重,就是麾下五百轻骑,如此冲阵,便是转头看去,竟是没看到落马之人。
待得苏武认真去观瞧这些贼众,哪里有几个真会耍弄什麽兵器……
吕师囊麾下,比之梁山之贼,那可还真是差距不小。
苏武心中,不免是叹,其实转念来想,苏武也明白,虽然方腊麾下也多有作奸犯科之辈,乃至街面浪荡泼皮,但更多还是活不下去的百姓。
特别是这后阵之中,更多是那些跟随裹挟的百姓。
想到这里,苏武把枪收了收,这贼阵着实无有阻碍,一阵冲去,其实没什麽阻碍,这些随贼之人,真打起来,当也是鸟兽之辈罢了,放几命去吧……
想来真正贼人精锐,应该在前阵之中,那里面应该也还有许多摩尼教徒。
至于摩尼教这玩意,那就是一个缝合教派,虽然摩尼教的来源很清晰,本身的教义也清晰,但到得而今,在这片土地上发展开来,那就成了缝合怪。
道家东西他有,佛教的东西他更有,乃至再往后发展,它就更没有原本的模样了,只管是一锅大杂烩,管你是弥勒佛也好,是什麽周易也罢,只管往里塞,哪个好用,用哪个。
却也当真利于在这片土地传播,许多教徒教众,深信不疑之后,着实悍勇非常。
就看苏武终于奔到了贼阵末尾,开始绕着后阵往西去。
城头之上,早已是一片欢呼,那邢岳之语哪里还等:「瞧见没有?都看到没有?那苏将军竟是这般轻易就杀得贼众人仰马翻,五百人对十万人,依旧如此轻松而去,来去自如,冲阵杀贼易如反掌,我湖州,焉能不保?」
钱世疆永远最是捧场:「当真切瓜砍菜一般,当真世间无当之悍勇也,只为这般事都是传说里的故事,今日当真亲眼得见,当真教人大开眼界!」
那苏将军打马再射,箭囊慢慢见空,从西边而回,连整个贼人大阵都开始有些散乱了,便是前阵的贼军开始止住脚步,堵着后阵之散乱……
便是西边,从前阵更出一支两三千人的部众又去堵。
这一部再看,当真与刚才不同,披甲之辈不少,只看得苏武马屁更往西去,便是要绕开而回。
只看贼人披着甲,脚步呼呼啦啦在跑,却是哪里又堵得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视线远处,那些官军骑兵轻松换马再奔,越奔越远。
倒是官军骑兵身后,还有二三百骑在追,虽然落得远远,但依旧跟着步伐去,正是那太白神赵毅。
苏武转头去看,看得也笑:「这厮还真是毅力不凡……」
苏武自也不管他,往自己的营寨而回,营寨大门慢慢打开,众骑鱼贯而入。
营寨之内也是呼喊连连:「将军威武!」
「将军威武!」
「将军威武!」
苏武点着头,慢慢勒下马速,笑着左右点头致意。
许贯忠也是喜笑颜开来接苏武的缰绳:「将军此一阵,贼人实力,已然探出,不过如此!」
苏武点着头,却也说:「那一些披甲辈,却也不能小觑。」
许贯忠有话:「若光是那些披甲辈来,那真还不能小觑,但这些披甲辈带着这麽多累赘一起来,那也不必高看!」
苏武闻言就笑着点头:「许先生不凡也!」
为何苏武要夸,许贯忠已然说出了接下来的战法精髓。
打仗,就得打敌人弱点,敌人有精锐这不假,但不与精锐打就可以了,只管哪里不经打,就打哪里。
得把敌人看作一个整体,敌人要溃要败,那便是整体的溃败,不会因为多了一些精锐,那些要溃败的人就不溃败了……
也好比历史上童贯伐辽,二十万大军,其中并不是当真没有一些堪战之兵,但只要溃败一起,再如何堪战的部曲,也回天乏术,甚至也更受影响。
有时候人多并不一定都是好处,道理就在这里。
苏武此番出击,便也是试一试吕师囊麾下的成色,试出来了之后,心情反倒轻松了,这仗,不那麽难打了,心中也定。
却是武松在旁忽然一语:「哥哥,你看,那厮还追来了!」
苏武回头去看,那二三百贼骑的马都已经满口白气连连进出了,显然马力已竭,怎的还追到营寨当面几百步来了。
「射!」苏武只有一语。
立马有那鼓声在响,有那令骑在摇,更有那令兵数十左右飞奔。
只待那贼人骑着那已经跑不动的马近前到二三百步,就看得当面天空一片黑点如雨。
那太白神将赵毅本还有一语来说:「射不到,无妨!」
这话语才落,赵毅眼疾手快,下意识翻身下马,转头看去,自己的马匹,已然被一杆短枪一般的箭矢从背部射入,只把那马匹整个身形钉在了地上。
看得赵毅是大骇不止,两眼圆瞪,左右去看,那细短箭矢带着尾羽,竟是也能射到二三百步来!
射得身边不少人哀嚎滚落。
太白神将赵毅,一时间还愣了愣,着实不敢想像,竟是还有这般弓弩?
只管一声喊去:「走,快走!」
营寨之内,苏武军令再下:「鲁达听令,贼人马力已竭,五百甲骑去追!」
鲁达有些激动,他许久不闻这般军令了,苏武每每出击剿贼,总是放着他看守看家。
只管军令一来,鲁达哪里还等,打马就要转头去。
苏武还有一句叮嘱:「甲骑只打一阵,追得多少算多少,莫要追远。」
苏武也怕鲁大师一时激动,不顾马力,追得太远,着实是甲骑具装,太过笨重了,马力也就大减。若是远处的贼人大阵,出了援军来围,一旦马匹奔不动,陷入重围就是不可想像。
「得令!哥哥放心,洒家上阵,都省得!」鲁达已然打马去也。
苏武倒也放心鲁达这个老战阵,只管下了马,也不往中军大帐而回,走到一旁,与几个军汉挤一挤那篝火位置,也烤一烤,一会儿卸甲的时候,暖和不感冒。
片刻之后,就看鲁达已然打马而出,飞奔去追那赵毅所部。
如今,苏武越来越欣慰,就看这甲骑出击的速度,便是军中战兵辅兵之人,配合得越来越熟练了。
城楼之上,邢岳依然在观战,他早已冻得把下巴都缩进胸口处了,却依旧要看,只管又看得五百甲骑出寨来,便是大呼:「又来了又来了,又要打了!」
他看到了,生怕别人没注意,没看到。
众人哪个都看到了,此时已然都是激动,反正苏将军出战,便是一件让人激动不已的事情。
那太白神将赵毅刚刚奔出箭矢射程不远,就听得身后轰轰隆隆而起,转头一看,官军竟然又出来了,还直奔他而来。
他不是怕,他是气愤不已,怒上心头,只管来说:「兄弟们,随我杀官军,官军就会弄那些下作手段,正面与我等对战,从来贪生怕死!只管随我去杀!」
倒也奇怪,只管是赵毅话语一喊,身边二三百骑,个个转头来,如狼似虎嗷嗷叫。
显然都觉得赵毅所言,不假!
为何不假,赵毅这一支人马,已然不知与官军打多少回了,正是百战百胜,州府也好县城也罢,胜得一路停都停不下来!
圣公也言,大宋将亡,圣公当兴,这两三个月来,一切都如圣公所言。
大宋,早已烂到骨子里了,官员烂,军队烂,便是人人都信,「永乐」当立,人人都知,只管等他们去打,走完了这个天下,天下就是他们的了!
只管转头去,官军都已经不知杀过多少了,那些高高在上的相公们,也不知挖了多少心肝出来,朝廷啥也不是。
转头去,别看官军一个个穿得如铁罐子一般,这些铁罐子,求饶时候,那痛哭流涕磕头不止的模样,当真能让人笑死了去。
赵毅高举长枪一声大呼:「杀啊!」
众骑马力已竭,那也要再催马多奔几步,只管去杀。
倒是官军当面最前一人,看起来好生……大,硕大。
马也大,人也大,朴刀也是巨大。
赵毅何等武艺?只管长枪去捅!
那硕大之骑,朴刀也来,那朴刀势大力沉,赵毅忽然感觉比力道定要落下风,便是武艺门道诀窍,一挡一击,可落军将。
赶紧先挡,便也是一杆浑铁点钢枪横挡而去!
一声金铁交击之炸响,赵毅直感觉自己浑身一矮,双眼一懵,身体在翻,滚落下马。
赵毅下意识连忙起来,晃了晃脑袋,左右一看,自己马匹已然倒地不起,口吐白沫,眼神可怜……
再左右一看,浑铁点钢枪左手一半,右手一半,又低头看了看,还好还好,身上无碍,这钢枪救命!
却是心中又慌,怎麽回事?
这官军是怎麽回事?
(兄弟们,今天就写到这里了,明天再来,不是卖惨,真是疲惫不堪了,容我缓一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