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再出发,待得苏武回了东平府,大军早已先回,城外军营已是满满当当,城内军营亦然。
府衙之中,先见童枢密与程万里。
程万里在府衙门口等候,只把苏武等来,拉着苏武的手就往里进,一边进一边说:「子卿,你可不知,捷报来时,我这双脚都跳起来了,哈哈——..」
苏武只答:「也是让相公担忧了。」
「担忧有什麽?捷报一来,那是满城轰动,恩相也是激动不已,你道恩相第一句说来什麽?」程万里转头来问,当真眉飞色舞。
苏武配合摇头:「着实不知。」
「你定是想不到,恩相第一句话便是说,好苏武,来日定在枢密院里有一席!」
程万里激动不已,这话听来,意义重大,已然是一家子了,连苏武来日都会在枢密院里有一席,那程万里的前程当如何去想?
来日在东京,这程家一门,当是何等威势?
苏武笑着:「恭喜相公!」
「同喜同喜!」程万里连连点头。
当真到得正堂,程万里转头又说:「快进快进,恩相等候多时了。」
苏武进门,躬身一礼,还未开口,童贯先说:「不必多礼,近前来坐。」
苏武也不矫情,只管步伐铿锵,近前落座。
程万里坐左,苏武竟是坐了右。
童贯左右一看,便是来言:「喜事不多言,只管是加官进爵,但还有急事要忙碌。」
「枢相吩咐就是!」苏武答着。
童贯脸上都是高兴,语气也是铿锵:「当选大贼恶贼越多越好,并那宋江头颅,进京献俘!官家最喜这般事来,此乃天子仁义之德,百姓沐浴天恩之福,只当做得气派隆重,教官家在那大庆门上,展我天朝上国之威势!」
苏武又愣了愣,还有这麽一遭呢?
只管点头:「那末将这就去办。」
「嗯,当办得好,筹备几日也无妨,就是要筹备得妥妥当当,还有威武之师同去,让官家校阅当场,此乃天朝上国之兵威,震镊四方,届时也会有各国使节在场,使万国咸服。」
苏武明白了,童枢相深得帝心,那自是有一番好手段。
只问:「不知当选多少人马?」
童贯开口一语:「两千吧,如此,沿路去,粮草之物不多麻烦。」
苏武点头:「得令。」
却是童贯忽然又改主意了:「不—————-届时想来,辽国使节也当在场,五千甲士!」
这麽多?
苏武也懂得,这是给辽人炫耀兵威,两国开战在即,童贯要藉此机会,
先恐吓一下辽人。
便是京畿之军,早已没有了真正威势,此番东平府之军,正有威势,可堪一用。
苏武只管得令,说道:「枢相有知,五千人马,开拔入京怕是还要准备一二。
「不急不急,五日时限,当是足够。此番入京,你二人之功赏,便也就在京中了,且还要面见天子,不可失礼啊,子卿,到时候啊,让鹏远好好交代你一番,见天子万万不要紧张失措-—.」童贯其实急,急不可待。
说见天子不要紧张,童贯左右去看,程万里闻言,反而脸上起了几分紧张之色,苏武反倒平常一般。
童贯便是又说:「鹏远啊,你也不必多想,官家向来纯善,待人和煦到时候你见了便知。」
「学生明白。」程万里是心中激动不已,却也真是紧张不已,面见圣颜,得功受赏,这辈子大概是人生巅峰已到。
「末将自也明白!」苏武随后也说,他倒是也有期待,且看看这天子,
到底是个什麽模样。
「嗯,朝堂之路,不易啊,人臣其实难当。鹏远啊,子卿啊,你们如今,也算是真正走上了朝堂,当戒骄戒躁,当勤勉,当缜密-—----于人于事,
更要谨小慎微。」
童贯这话,语重心长。
「学生拜谢恩相教诲。」程万里心中越发激动,便是忍了又忍。
苏武也来答:「皆是枢相之恩。」
童贯摆摆手:「你们争气,自己争气,此番我回京去,也是露脸,也得功赏,还要来谢你们才是。」
「恩相折煞学生。」程万里拱手答着,苏武不答话也拱手。
「去吧,去把事情忙碌一二。」童贯对苏武说道。
「那末将这就回去准备!」苏武起身行礼,出门去。
留得童贯与程万里,童贯问了一语:「你那事情如何了?」
「恩相容禀,小女说要先与子卿见一面。」程万里当真顶得住压力,便是真疼爱闺女。
「唉-—--着实麻烦,那就见吧,只是这男未婚女未嫁,孤男寡女如何好见?若是不成,旁人知去,来日再又如何嫁人去?」
童贯显然有些不耐烦了。
程万里连忙来说:「此事学生立马就办,就在衙门里,避人耳目来见。」
「何时啊?」童贯其实是在催促。
「就在——今天,就今天—————」
程万里答得非快。
「也好—————」童贯点点头,看着程万里,说道:「有时候啊,觉得你着实不错,有时候又觉得你好似妇人,唉」
这大概是敲打,或者是施压了。
只道童贯官场混得这麽多年,当真只有笑脸与和善?当真没有威势在身7
程万里刚才的激动喜悦,哪里还有?只管战战兢兢拱手:「恩相恕罪。」
「罢了-----谁让你我而今已是师徒情深,我不容着你,教我还能如何?」童贯又把话往回说,当真是手段人心,收放自如。
「恩相恕罪。」程万里早已起来躬身。
童贯点着头,也是起身,出门去也。
程万里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也有反省,也知道自己最近,兴许有那几分恃宠而骄了,主要就是乖女之事,自己惹的祸啊,却是这乖女,如何又能不心疼呢?
「来人!」程万里站直身形,也在学着威严威势。
「在!」
「过两个时辰,去军中招苏将军,只说府衙有事相商。」程万里说完话语,大袖一拂,转身也去。
「遵命!」
苏武回了军中,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放假,放得不多,轮换两批来放,一批两天,要回家的赶紧回家去看看,把赏钱都送回去。
又要开拔了,这个时代的军汉,天南地北一走,通讯渠道又少又慢,军汉思乡这件事,从来都是重中之重,最坏军心。
这一走,苏武知道,怕是一时半刻难回来了,十有八九入了京,就要直接下江南,家在周遭的,且都让军汉们先回家一番。
忙完这件事,苏武又开始挑选入京献俘的大贼恶贼,这事,可以去信拜托济州张叔夜,得赶紧去信,不能让那些大贼恶贼让张叔夜先给砍了。
得留到东京再砍,要砍给东京的百姓看,让东京的百姓去念天子圣明,
大宋威武。
忙得一番之后,还得派人给秦明丶索超丶张清等人送笔钱去。
苏武已然又要捉襟见肘,这江南之行,还当快一些为好,而今之江南,
那真是富庶非常,有的是钱与粮,那里才真能发大财。
此去,更当积累一笔真正丰厚的资产,回来之后就得投资了,铁矿铜矿煤矿,前期投资皆是巨大。
方腊之战,只待朝廷反应过来,方腊已然号称百万之师,那是朝野震动,东京里都人心惶惶,天子都睡不着觉。
童贯更是大骇,一时间真是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西军八百里加急连忙去调,西北刘延庆一部飞马赶来效死,韩世忠正在磨下。
苏武此番心知,自己定然会在调拨名单之中,便是要与韩世忠当场一会了,还有婺州王禀,此皆北宋末年军中那极少数真正悍勇之辈。
正当是风云际会一番!
也当是苏武自己真正登上舞台的一刻,这一战,要打出威势,他有念想,自己当有那「纳头便拜」的光环在身了,许多事,得去争取。
苏武理看思路,慢慢起身。
便听得有人来请:「苏将军,知府相公招将军去见。」
苏武自是要去。
倒也无人迎候,只管入衙,只说是后衙小书房,苏武一路就去。
书房里并无人,倒是茶水备了,只当是程万里还有事情没忙完,吃茶等候片刻。
就见得那程小娘入得屋来,她见得苏武在,也是愣了愣,开口一语:「父亲差我来取书,未想将军也在,失礼失礼。」
苏武立马也起身,左右看了看:「自取就是,我在此等候公务。」
两人都说了个藉口,却好似都已心知肚明,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只看那程小娘去书架里翻找,便又随口来言:「将军这一遭可有凶险?」
「倒是没什麽凶险,只管坐镇中军指挥就是————」苏武随口来说,以前也是这麽与程万里忽悠的。
「怕是不然,只听得父亲与我说,说将军上阵,每每都奋勇冲杀在前,
头前将军救援府城之大战,也听人说了,说将军领兵两千,万贼丛中只管厮杀—-我还上城头去看了看那战罢场景,当真尸山血海——·—
程小娘话语越说越有几分担忧的情绪在其中,手在书架上来回去翻,却也没选出一本来。
苏武只答:「府城这一遭,事出紧急而已——」
「将军当真好威势呢,城里所有人都说,将军是那百战百胜之勇将,说将军是百年不出千年不出之神勇··..」
「啊?都这麽说吗?」苏武如此来接。
「嗯,都这麽说,大军回来的时候,万人空巷去看呢,却是将军不在大军之中——..」
说着说着,程小娘拿出一本书来,便不再翻找了,只往苏武旁边的座椅去坐。
却是程小娘抬头去看,看得身后一处,那窗户合页缝隙之处,果然有一双眼睛··—·
以往是程小娘在那里偷听偷看,今日却是程相公也做一样的事来。
苏武见程霁月落座,也更是明白,只问一语:「你也去看大军凯旋了吗?」
程小娘点头:「去看了—————
「我去济州见那张相公有事,所以未与大军一道凯旋」苏武随口答着,他有话语,不知怎麽去开口。
只又道:「你上次送给我的那些史书,我读了许多,读出了许多滋味来,受益良多,多谢!」
「将军不必客气,听说将军有一门外室—————」还是程小娘入了主题,想来也是父亲逼迫得紧。
苏武点头:「有呢,正是那孟娘正店的东家,名唤孟玉楼。」
程小娘点着头:「我知道,我见过她,她极好,与将军一道起于微末,
为将军奔走,为将军做了许多许多的事.」
「是啊-—----近来,她刚刚有了身孕。」苏武直白一语,便是这一语说出,忽然心中莫名起了一种患得患失,便也转头去看。
去看那程小娘,盯看看,程小娘并不高大,甚至还有几分娇小玲珑,那发髻在头,却又不起妇人的高耸云鬓,还有两缕青丝从肩膀左右而下,直到胸前。
头上只有一个发簪,并不华贵,白皙的面庞之上,还留有少女的几分青涩,只看那眼眸,眼眸如水,转动起来透着几分智慧,定在一处,却好似带着一些愁容。
鼻头微微翘起,鼻翼随着呼吸张合,微微泛红。
却是苏武这一语来,程小娘微微一惊,也慢慢转头来看,看的正是苏武的眼眸,两人目光一对,稍稍沉默。
沉默之后,程小娘开口:「难怪近来她不在店里了,便是想着躲避一「是啊,她多想许多,只当是躲避了去,我便是子然一身了—————」苏武如此来答。
却也把话语说明了,挑出来了。
程小娘摇着头:「她自不知,事不在她身上———」
那事情在谁身上?
苏武知道了,事情在自己身上,这程小娘本就不是一般姑娘,若是一般姑娘,只管是父母之命媒之言,岂还会有今日一见?
若是一般姑娘,高门大户里,怕是结婚当日还不知丈夫长个什麽模样。
苏武点着头:「我已然知晓你心中所想,我有一语。」
「你说——·—」程小娘点着头。
「你是世间少有的奇女子,我自是愿的,不仅愿意,更求之不得,此事无关程相公,也无关前程之事,此番又要远行,临走之前,这话语再留着不说,怕是来日没有机会了。我本也与世人皆不同,我若娶妻,不喜那毫无主见之人,也不喜那闺房不出的无知之妇,我就喜欢你这般的女子!」
苏武直白来说,也是苏武没那麽多手段了,这个时代,奢求不了那种恋爱过程,他自说心事,一直以来,好感不少。
恋爱的过程,可以是婚后之事。
这桩婚事,苏武也知道,不能拖了,一拖下去,兴许就没了。
苏武的婚事已然到了童贯手上,这里不成,那到时候真就是个盲婚盲嫁盲娶,那真是结婚之前,连老婆长什麽样子都不知道,更不谈什麽好感与恋爱了。
苏武已然想定,他就要这个程小娘。
苏武话语说完,只看那程小娘去。
程小娘早已听得是自瞪口呆,世间哪里会有这般人来?如此直白?
见得程小娘呆愣当场,苏武还开口来问:「你-———-你如何作想?『
就看那呆呆愣愣的程小娘,瞬间弹了起来,掩面就跑,飞似的出门而去。
苏武也愣了愣,下意识起身去追了一步,但自也不能真去追,心中只想,难道是自己唐突?还是自己误会了?是不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难道此番见面,不就是谈这事吗?难道一切都是幻觉?
就看程万里此时从门口走进来:「怎麽回事?叫她拿本书,久久取不来—————-怎麽就飞奔跑了呢?子卿啊,正寻你有事,你落座。」
苏武懵呼呼落座,看了看程万里,愣愣问道:「相公何事?」
「哦,就是-此番报功之事,你那边军中,可拟定了?」程万里问着「哦,还在衙门几位虞侯押司再核查————.」苏武点头答着。
「也好也好,催促一下,早早定妥,好报到枢密院去。」程万里答着,
又道:「那你就先去,明日大早到衙门里去坐班,督促一二,此事宜早不宜迟,也是军心所在。」
苏武拱手一礼就去。
只看程万里立马也是起身往后衙里去,直去乖女闺房。
只看乖女,坐在桌边,手肘在桌,下巴在手掌上撑看,也是愣愣出神,
时而脸上发红,时而微微一笑。
程万里便是来问:「乖女啊,见也见了,那军汉着实心思直白,你多担待,只看你如何作想了———」
「嗯?」乖女转头来。
「为父在你问你呢,那军汉心直口快的,也是军中忙碌,五日之后又要开拔,你如何作想?」
程万里有耐心,但更着急。
「哦——..—那——.我无甚想的——..」乖女依旧有些愣神。
「那到底是怎麽样啊?子卿已然猜到了其中,你这边若是还不决定,到时候我又如何收场?」程万里是急不可待。
「我—————父亲—————羞人呢,我———·应了就是。」话音如蚊蝇在说,说着,程小娘又弹起身来,入了厢房,还把门关上了。
「矣!」程万里大喜,双掌一击:「好好好!好事好事!乖女乖女,当真好乖女!乖女你先歇着,为父这就去把此事为你忙好——·.」
说着,程万里转身快走,脚步如飞,快去禀报恩相,好事成也!
快办快办,只管是这五日,结婚之事还早,定亲之事从急,还当要恩相来居中操持。
(兄弟们,一二地域世家,山东一地而已,又不是天下皆世家,有那麽重要吗?已经极为成熟的科举制度,这麽不堪一击吗?再说,来日要解决这一二个世家的问题,是苏武的麻烦吗?那不是整个天下科举系统文人的公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