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共计三万一千三百一十九字。你来之前,它们在我眼中,是音节,字符,横竖撇捺,是什么样子都没有任何的意义。”
“你来之后,便有一字时时牵动我心。”他嗓音温醇,“每每读到、写到,总是斟酌,再斟酌,不敢轻易地动笔,于我而言,那一字,是世间至美,也是世间至难。”
她一恍,不自禁地侧了眸看他。
他有一双深情眼,尤其这般专注看着她时更是如同月光下的玉石一般光华生动,波光粼粼。她不禁被他看得微微耳热,转了视线去看纸上的那个“一”。
他嘴唇离她耳廓极近,凉润润的若有似无地碰着她耳垂,叹息温柔轻浅,“倒不是笔画太繁琐。只这一字,长成了你眉眼的模样。宜喜宜嗔,怎样都好,为夫百计思量,却也写不出那个我心中的你。”
生气时高兴时都很美丽。
横也是你,竖也是你,撇也是你。
情之所至,所以,下笔太难。
她心里被撩得酥酥麻麻的,再一想,这一字有横有竖还有撇,还与她有关……眼睛倏地一亮。
莫非,是妻字?
妻字的第一笔画就是横,有竖,也有撇呢,她即刻挽起袖口,补全了那字,得意洋洋地看向他,“这下总是正确答案了吧?”
他却轻笑着摇头,朱砂笔尖一转,将那“妻”字,第十三次地轻轻划去。
在她不解的眸光中,握着她的手,转而在旁写下了一个极好看,极清丽的。
“芊”
“是芊芊。”
他声音是那么的温柔,徐徐传入耳中,如春风化雨,滴滴落在她的心上,让她的心奇迹般万物生长:
“于吾而言,这世上最难写的字。”
“是你的名字。”
……
言犹在耳,人已非昨。
怎样是高贵,怎样是低贱?
九五至尊又如何,恰如一开始,她不是任何人的妻子,只是芊芊,是他想写却觉下笔太难的那个名字。
在她心中,他也只是谢不归而已。
是她深爱着,盼他事事都好的男子。
景福合上那以血写就的帛书,不忍卒读。
一愿为女,二愿为他,三愿她与他,却没为自己想过。
宫中人情淡漠,充斥利益和算计。
是怎样的一方水土,养出这样至情至性的女子。
在这宫中,最难得,不过真心。
最脆弱,也不过真心。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若是寻常人家的郎君,回应了这份爱,从此隐居山野双宿双栖,也是一段佳话。
偏偏此情付与九五之尊。
身处世间至高,便要承受无限的冰冷。但凡能坐上那个位置的,无一不是舍弃了身为人的情感,从有血有肉变得空洞无物,化身与皇权合一的死物。
她是活的情感、动人的女子,正因如此,这般活生生的人是最不适合在宫中生存的……这一刻景福心揪起来,为这样一个女子的命运,究竟,会走向万劫不复,还是,柳暗花明?
她身上满是潮意,裙角还沾着水草,塘泥,看起来分外的不洁。
本该是不能忍受的,谢不归却